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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华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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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履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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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两层楼的老旧房子,不过相当宽大,第一层最开始是纳兰流用来扎实书法功底。 不过他搬来不足半年,隔壁老头见他深得教书老爷子真传,便提议他写字幅卖钱,纳兰流也乐得如此,所以第一层便腾出来做起了字画生意,而今在这片坊市也算小有名气,深得游客以及老客户青睐。 平时纳兰流要把重心放在学业上,只管抽时间写出字画,剩下的大多都是交给二老打理,老头子与老奶奶两边跑,书画生意与传统小吃生意近乎都是二老全权照管。 纳兰流自幼随教书老爷爷练习书法,近乎都继承了老爷爷的书法精要,如今他写出来的字可以说非常好卖,也很受欢迎,但赚多少钱纳兰流完全不知情,全给老头子吞了去了,还说混账小子手脚没轻没重,将来还要上大学、娶媳妇,现在暂时先帮收着,只有久不久破天荒的给他发点鼓励奖。 本来就与老头子不对付,偏偏又是老家伙独揽他的财产大权,这让纳兰流经常恨得牙根发痒又发酸,但始终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从老头手中自由支配名义上属于他自己的收入。 好在有周末的兼职,日子才没有那么紧巴巴,老头子虽然知道他在外头赚了钱,但也不过问,只是现在那头黄了,往后需要江湖救急的时候,老头子这边少不了多下点功夫。 二楼有三间偏大的屋子被纳兰流整理的很明确,一间是客厅,一间是他的练字室,另一间便是他自己的卧室了。 另外,这层楼还有一个不大的独立厨房,以及独立卫生间,对纳兰流来说,设备非常完美。 纳兰流还在赌气,走进客厅后,有意无意嘭地一声重重的把门关上,他来到自己纸张满地、乱糟糟而又墨香四溢的练字室,坐在案前有意写写字以平心静气,奈何刚提起笔,肩头就传来钻心的巨痛。 他骂骂咧咧,走出练字室,一个念头不自觉在脑海中浮现。在这岁月静好的年头,伤员还能干什么,除了睡觉养伤,应该就是吃喝拉撒了。 他觉得,当下还是睡觉偷懒比较重要,不,应该是养伤比较重要,此念头一起,一下子完全打消了要下楼帮忙老头卖字幅的心思。 白日里常有游客进出,他也难以完全定下心来写字,纵然现在有时间,他也不会下楼去给客人写字画。 况且,平时售卖的字幅基本上都是纳兰流在夜晚一个人静静的写好,留到第二天,他去上学,老头在家里亲自售卖打理。 为此,字画生意要么就是游客自由挑选已经写好的字幅,要么就是一些常客的提前预定,同时,也不失有陌生的客人慕名而来最后变成常客。 也是因为纳兰流写字福的时间都放在夜深人静的时间段完成,白日里纵然有时间,他通常不会轻易在人前书写,最多也就在屋里帮帮卖字画的老头打下手。 比如,收到钱后老老实实送到老头手中,帮客人挑选想要的字幅内容,包装客人买好后的字幅等等。 纳兰流从练字室离开,进入卧室。 卧室里干净整洁,入目的大多都是桌子上叠的厚厚的课本,以及各种书籍,不乏教书老先生留下的古籍文献,墙壁上近乎贴满他自己亲手绘画的山水图。 纳兰流没有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而是在床上盘膝而坐,很快便进入古人吐纳法的修习中,整个人如泥塑木雕,一动不动。 这一坐便坐到了深夜,纳兰流才停止吐纳。 期间老奶奶曾在房门外叫他吃晚饭,他只应了一声不吃,便再无动静。 结束吐纳,纳兰流缓缓送出一口气,而后站起身,舒展四肢,发觉肩头和后膝盖的疼痛感减弱了许多,对此他并没有什么异色,吐纳法的妙用早已见怪不怪。 借助自窗外投射进来的月华,纳兰流从床头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凌晨十二点多了。 他又浏览一下网页,有关商业步行街的案子指向纳兰流的唇枪舌剑还在乱舞,但关于案子的真相仍没有什么新消息传出。 手机内依然不断有人发来消息,各种询问,有恶意的,也有善意的,但纳兰流皆不予以理会,如今让老两口知道他无恙便已经足够了。 纳兰流放下手机,从床上下来之后,结束简单的洗漱,便直接走下了楼,不过他惊讶的发现楼下的灯还亮着。 老头子还没有回去睡,正坐在岸前磨墨,白日挂得满满的字幅已经卖了七七八八。 宽大的房间里显得有些空荡,灯光明亮,十分静谧,墨条与砚台的摩擦声清晰可闻。 深夜老人点灯磨墨的背影看起来很认真,却有种莫名的令人心忧,担心他的身体状况。 纳兰流露出异色,眉头微微皱了皱,心头的脾气渐生,平时他最忌讳老不死熬夜,这一点纳兰流很固执,老头也唯有这条奈何不得他,现在深更半夜还在磨这一身老骨头,是没人管了还是管不了了? 下楼时生怕老头子没老死就被吓死,纳兰流刻意踩出轻微的脚步声。 见老头看过来,纳兰流心里仍在赌气,冷着脸道:“你回去吧,我自己弄。” “烂泥扶不上墙,朽木不可雕。”老头恨铁不成钢的自语了一句,而后放下墨条,一只手撑在桌案上,另一只手撑在膝盖上,艰难站起身,什么也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多做,步履蹒跚,直径走出门外。 纳兰流加快下楼的脚步,赶忙跑上去搀扶,将老头子送回去。 进了隔壁的屋门,打开灯光后,纳兰流松开老头,而后走到厨房点开火炉,将煮药汤的陶罐放到火炉上热了一小会儿,而后倒出小半碗颜色暗红的药汤,药味四散,有些怪异而刺鼻。 纳兰流将药汤端到老头跟前,小心递过去的同时,淡淡的说道:“一会儿你自己关灯,喝了药汤再睡,今晚熬夜的事我不跟你计较。” 转身回到自家的屋里,纳兰流不做任何犹豫,开始忙碌起来,准备第二天要卖的字画,以及客人预定的字幅,也包括白日老头提到王衍所预定的。 笔、墨、纸、砚、人,五者合一,随着时间流逝,一幅幅工整的字幅不断完成,极具大家风范、既不乏个人独有的风格,笔韵如龙蛇,或苍劲有力,或柔韧分明。 写出的每一幅字画,字体都不尽相同,仿佛文字的演化都被他精通掌握,轻易的写出来。写出来的字幅有甲骨文字体的,也有钟鼎文字体的,还有当今常用的楷书,草书,以及行书,当然也有不少幅字幅分别是篆书与隶书字体。 不久之后,正在忙碌写字幅的纳兰流绝对没有想到老头子又慢吞吞的推门走了近来 这一次他提着一个篮子,里边放有两碟小菜,一荤一素,还有一大宛米饭,热气腾腾。 “把饭吃了,老大不小了,尽是不让人省心,也就老婆子由着你。”老头瞪眼,话中的意思明显再说饭菜是老婆子热的。 老头的脾性纳兰流再清楚不过,纵是平时对他严苛,但何尝不是一种关爱,只是方式与老奶奶不同而已。 纳兰流知道这些饭菜肯定是老头子亲自为他热的,只是口不对心罢了。也许,一开始老头见他下楼就起身出门,想来是为了回去热饭菜。对此纳兰流也不觉得奇怪,只是有些不满老头子不爱惜自己老迈的身体。 先前送老头回去之后,老家伙喝完药汤并没有入睡,而是背着他热了饭菜又送了过来,纳兰流胸腔有感动的暖流生起,同时也有些火气燃烧。 没有露出其它拆穿的表情,也不客气,早就饥肠辘辘了,纳兰流一声不吭放下手中纸笔,接过篮子,在桌案上腾出一些空间,从篮子里拿出饭菜后,开始狼吞虎咽。 “真的没事了?”老头子一直在旁边瞪眼,他审视正在对着碟子里风卷残云的纳兰流,声音苍老而又严厉,继续道:“不得撒谎。” 纳兰流知道老头担心命案的事是否已经完全与他没有关系,而不是他肩头的伤。 同时,纳兰流清楚,先前老头这么晚还待在屋子里磨墨,就是为了等他下楼,确定命案的事情,因为白日老头将他收拾之后,什么都没有问。 纳兰流也不开口解释,只顾往嘴里灌满饭菜,鼓着腮帮子,嚼动的同时,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 这时,老头子枯瘦的手指从衣兜里拿出一张储蓄卡,放在碟子旁,话音缓和了不少:“在外面教小孩子的事做不成便不做了,等你再长大些,再写字卖个几年,赚的钱娶媳妇也够了,老婆子总是念叨要撑到你娶妻生子的那一天,老头子我怕是难以看到那一日,也没有多少个年头可以管你了,今后少在外面惹是生非。” 纳兰流丝毫不受老头话中有些煽情的影响,暗叹老头子消息可谓不灵通,他在培训班被解雇的事儿都知道了。 另外,纳兰流很想说,人都还没老糊涂,长命百岁不在话下,瞎说什么胡话。 纳兰流看都不看一眼那张卡,心知卡里面的钱肯定只够他短时间内的生活所需,老头子管束他有多严苛他比谁都清楚,不可能一口气全都吐出来。 纳兰流一边吃饭一边没心没肺道:“我不要,我自己有,够用。” 老头从鼻间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伸出年老颤巍的干瘦手掌,果断的将储蓄卡揣回自己的口袋,而后转过身慢悠悠的离去。 纳兰流一边快速往嘴里扒拉饭菜,一边起身,当他放下碗筷刚要走上前去送老头时,老人回过身对他斥道:“吃你的饭。” 对于老人的话音纳兰流充耳不闻,一边鼓着腮帮子嚼动,一边快步上前,再次将老头送了回去。 …… 第二日夜,天空下起瓢泼大雨,黑压压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夜深人静,天地间只有大雨滂沱的欢呼声,纳兰流披上雨衣,骑上老旧的自行车,在大雨中悄悄出门,方向是黄河河堤走廊。 走出建筑群,失去路边照明灯的昏暗光亮,眼前黑成一团,什么也看不清,纳兰流这才打开随身带出来的防水式手电筒。 监控视频里的那道谪仙身影,以及华莹雪最后那条短信表达的内容对他的冲击太大了,关乎杀人凶手的来历,或许还牵扯到方明安之死的真相,甚至关系到神话的存在。 种种联系无不在冲击纳兰流的内心世界,即使冒着大雨,他也必须去履约,探个究竟。 最起码,他要见到华莹雪,问个清楚。 今天白日里纳兰流回复了不少熟人的信息,并旁敲侧击华莹雪的去向,但一无所获,纳兰流自己也在不断亲自联系对方,一样没有任何回应。 所以,想要见到她,只能按照短信里的意思去做。 今晚前往黄河畔的河堤走廊履约。 纳兰流还算了解华莹雪古灵精怪的性子,希望那条短信不是对方设下的恶作剧,不然深更半夜冒着大雨去到黄河边岸,连个人影都见不着,那可就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当然,他也有些希望自己宁可被整蛊,也不希望在今夜的黄河边岸见到华莹雪而应验短信里的内容,颠覆固有的观念。 纳兰流双脚小心的蹬着自行车的脚踏,不敢骑的太快,小电筒的光亮在大雨下作用非常有限。 前车轮滚动在湿漉漉的公路地面,眼前的光亮不足两米开外,目光在往前挪一点就是一片漆黑。 伴随着大雨滂沱的哗哗声,以及雨点一齐击打雨衣传出不绝于耳的哒哒声,头上的雨衣帽时不时耷拉下来阻挡视线,纳兰流不得不一再小心行驶。 此时此刻,天地间一片漆黑,一点光亮在公路地面既不快又不慢的向前移动,光亮后方的纳兰流整个人完全与黑暗融为一体。 约摸半个小时之后,不知不觉间前方出现了朦胧的光亮,越是往前走就越发的觉得明亮,蓝蒙蒙,非常的神异,纳兰流倍感吃惊,心中疑惑不已,他忽然停下来,不再继续往前骑车了。 此时此际,前方广阔天地一片朦胧蓝光,路面虽然略显朦胧,但在低矮的树林之间向前延伸的公路足以看得清楚是泊油路的面貌,不用打开小电筒也能走。 滂沱而下的雨滴如漫天箭矢齐落,源源不绝,在蓝光中显得更加的清晰。 纳兰流有意无意扭头往身后看了一眼,顿时头皮微微紧缩,浑身都是鸡皮疙瘩,脊背渐渐生寒,只见后方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伸手不见五指。 这太诡异了,他这一路走来,竟无知无觉间,天地已经在这个雨夜被一分为二,一边蓝光朦胧,一边漆黑的犹如浓郁的墨水。 纳兰流内心惧意不断涌起,打道回府的念头不由自主浮现。 深更半夜,大雨滂沱,独自一人在荒郊野外遇到这种离奇古怪的画面,是谁都觉得汗毛倒竖,恐惧不安。 内心有了想法,纳兰流行事非常果断,开始调转车头。 夜雨下发生这样诡异的事,谁知道再继续往前走会遇到什么? 好巧不巧,就在这个时候,夹杂着雨声,手机的来电铃声不断的响动着,像是在焦躁不安的嘶吼。 纳兰流把脑袋缩进雨衣掏出手机一看,居然是华莹雪打来的电话! 停顿了少许,纳兰流按下接听键,他表现的很冷静,没有急着直接开口说话,对方也不出声,只听见电话那头传来轰轰隆隆的浪涛声,以及大雨哗啦啦的嘈杂之音。 很快,电话里传来华莹雪平静的声音:“既然来了,为什么要走呢?真的不想知道真相吗?” 说完,对方直接挂断了,根本不给纳兰流开口的机会。 纳兰流内心一沉,而后紧咬牙关,大着胆子在大雨中继续前行。 不用多长时间,便远远的听到黄河在夜下传来振聋发聩的怒吼。 黄河西来决昆仑,咆哮万里触龙门。 黄河,无论在古中国时代,还是如今的繁华盛世,都充斥着浓烈的传奇色彩,从不缺少被人们所传道,令民族敬畏,从古至今,不知道孕育多少文明的发展,见证过多少历史的更迭。 在岁月的长河中,人类始终高举文明的火炬前行,只有文明长存,才能看清前方的路。 历史曾有古人捧土塞黄河,耒耜更古道,为的是文明火光的长明不灭。 而今,这座城市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依黄河而建,人们在滚滚黄河畔修建堪比雄城的河堤走廊,何尝不是人类令文明长存的见证?! 纳兰流停好自行车,顺着阶梯而上,当他站到宽阔的河堤走廊上,抬眼望去看到黄河的景象后,霎时间被惊得差点吞掉自己的舌头。 黄河,雷音滚滚,怒浪冲天,自古浑浊不透,犹如古老的图腾——黄色金龙。 然而,此时此刻纳兰流见到的黄河,已经变成一条蓝水滔天的汹涌大河! 滔滔大河之中,每一滴水都泛着蓝光,整条大河蓝莹莹,如梦如幻,照亮这片天地,每一朵浪花冲起,如炽烈的蓝花盛放,美的近乎不真实,而又蓝的妖异。 另外,在河堤走廊护栏边上,纳兰流看到了一道女子的背影。 眼前的景象仿佛另外一个世界,看上去极为梦幻而不真实,但又确切的存在。 仿佛一条自天境而来的蓝色仙河自出尘脱俗的仙子身前滔滔奔涌而过。 这一幕看上去,犹如一幅梦幻而令人震撼的画卷横在眼前。 大雨滂沱,女子手持油纸伞,背对纳兰流,注视大河奔腾。 她一袭白衣,不是现代的都市风格,而是古韵长裙,整个人宛如从遥远的古代踏着漫长岁月来到这里,又好似自九霄之上谪落此地。 浓密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到她的腰际,身段修长,曲线匀称,给人一种超脱世外、忽远忽近的缥缈之感。 在漫天蓝光与大雨中,油纸伞下她的背影看上去如真似幻,充斥着浓烈的神性与古韵。 一袭白衣微微飘动,宛如一片超尘脱俗的晶莹雪花,又像是油纸伞下的落世仙子,不染人间烟火,随时都有可能在雨中持伞飘然离去。 此时此刻,手持油纸伞的女子缓缓转过身,望向纳兰流这里。 一时间,在梦幻的蓝光下,仿佛一凡一仙隔着雨幕在面面相视。 纳兰流瞳孔巨震,借助蓝光,他看清了对方的面容。 那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冰雪容貌,华莹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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