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泽将帕子放在桌上，接着小心翼翼地铺开，只见里头正静静的躺着一颗色泽莹润，看起来十分光滑而又干净的鹅卵石。
他抽出一双筷子，夹起鹅卵石后，轻轻的放进醋碟中滚落了几下，待到鹅卵石上挂满了浓褐色的醋汁，这才快速将其夹起，接着塞进嘴里咕噜噜地转了几圈，最后又紧着腮帮子使劲的嘬了几口，这才吐了出来。
趁着醋汁醇厚柔顺、酸中带甜的味道尚在唇齿间停留，李泽立马端起酒壶，也不倒进杯子，就这样含着壶嘴猛灌了几大口才停下。
从他娴熟老练的手法中可以瞧出，这不是他第一次做这种事。
放下酒壶后，李泽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脸上瞬时多出了一抹红霞，但更多的，是舒爽的意味。
李泽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往日里嘴馋了便是这般配酒的，让先生见笑了。”
陈希夷却只是略微一笑，轻声道：“味道如何？”
李泽想了想，摇头道：“说不上来，不过酒入喉时倒是不怎么辣嗓子。”
陈希夷颔首，随即招了招手将店小二喊至身前。
“劳烦小二替我切上二两炙羊肉，嗯...再来一些花生米。”
“好勒客官。”
店小二点了点头，复又道：“不过咱们店里的招牌下酒菜是用独门秘方卤制的酱牛肉，就算是神仙来了保管也得竖起大拇指，您要不要也切上一些尝尝？”
陈希夷不以道人自居，自然也就不必遵从道门有关饮食上的诸多忌讳，稍加思索，便点头道：“那便也切上二两吧。”
店小二则笑着点了点头，朗声道：“好嘞，客官稍等，马上就来！”
李泽更不好意思了，连连摆手道：“先生请我喝酒已是破了费，现下又怎么好再添吃食...”
陈希夷却是笑着打断道：“是我自己想吃，与你无关。”
李泽微微一怔，而后笑道：“本该如此的。”
不过等到下酒菜上齐，陈希夷倒也没真的光顾着自己吃。
而李泽却貌似当了真，他低垂着脑袋，极力克制自己尽量不去看那些诱人的吃食。
陈希夷则是笑着夹起一大把肉，接着放在他的碗里，摇头道：“开个玩笑罢了，怎么还当真了？”
“既是请你喝了酒，也就不差这些肉了，只管大口大口的吃了便是，若是不够，就喊小二再上。”
毕竟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人，喜怒皆流于表，得到了首肯，当即就憨笑了一声，随后便操持着筷子狼吞虎咽了起来。
陈希夷看他这副宛若饿死鬼托生的模样，则不禁摇了摇头。
继而问询道：“这牙行虽说只干一些中间人，或介绍买卖的事情，但据我所知其中的利润可不低，你既然在牙行帮工，理应赚了不少些银钱才是，这般抠抠搜搜的，莫不是老板苛待了你？”
此刻李泽的唇边满是油光，嘴里更是被牛羊肉塞得满满当当的，却是一个字也蹦不出来了。
他奋力的咀嚼了好一会儿，又猛灌了几口酒，待到顺利咽下后，才摆手道：“先生误会了，老板既收养了我，自然待我自然也是极好的。”
他缓了口气，又继续道：“先生可还记得上回我和你说过的，我的理想？”
陈希夷回忆了片刻，微微颔首道：“当一名游走四方，行侠仗义的江湖侠客？”
“是嘞，为此我得拼了命的攒钱，素日里的花销也就能省则省了。”
李泽这般说着，又夹起一块酱牛肉塞入口中，哼哧哼哧道：“今日还真是多亏了先生，我上次吃肉，还是在过年的时候呢！”
陈希夷嘴角微微扬起，没再说话，只是端起酒壶给自己斟满了一杯。
接着又夹了几片肉朝着桌下丢去，这才举杯仰头，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
酒水入喉，一道如烟熏火烧般的炙热之感瞬间在他的口腔、咽喉以及脏腑中点燃，他的眉头也随之皱成了一团。
嘶...
果然还是青梅酿较为合我胃口。
不过偶尔尝尝烈酒，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
酒过三巡，两壶千日醉也被二人喝了个精光。
陈希夷倒还好，只是脸颊处略微泛起了红晕。
而李泽却是异常兴奋，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他不由自主的弯下身子，将脑袋探至桌下，继而多番伸手逗弄起狸猫的尾巴，惹得狸猫心下好生不痛快。
饶是如此，狸猫却也不好口出人言叫骂，只能瞪大着眼睛，龇牙咧嘴向他哈气。
他见状则彻底俯下身子，反朝着狸猫哈气。
狸猫有些无语，本着惹不起但躲得起的心思，旋身一蹦，跳到了陈希夷的腿上，将脑袋扭至靠窗的一侧。
李泽见状却是撇了撇嘴，道了一声无趣，转而朝着陈希夷夸夸其谈，亦或是手舞足蹈，看样子是彻底醉了。
突然，他猛地倾身一探，笑着把头凑到陈希夷耳边，轻声道：“陈...先生...”
“你请我喝酒吃肉...你是好人...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他此刻的行动稍显笨拙，话还未说完，忽的一个踉跄就要顺着凳子仰面摔到地上。
幸亏陈希夷眼疾手快，将他的肩头牢牢锁住，这才避免了一场无妄之灾。
继而又摇了摇头，叹道：“你这小子，醉酒后的品性倒是和素日里大相庭径。”
“罢了，我这便送你回牙行。”
可李泽却是当即挣脱了陈希夷的手，大喊道：“我...我没醉！”
“我...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接着，他小心谨慎的四下张望了一圈，又把脑袋凑到了陈希夷边上，邪魅一笑道：“嘿...嘿嘿，陈先生，你想成仙吗？”
陈希夷则是眉头轻佻，不由得沉声道：“成仙？”
李泽点头如捣蒜，咧嘴道：“没错...嘿嘿，我知道一个成仙的方法...”
可不过瞬息，他转而又愁眉苦脸道：“但是这个方法需要好多好多钱，所以...我只能拼了命的攒钱。”
陈希夷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下不知怎的，忽而生出一阵惜才之心。
这么好的苗子，不去杂耍班子里头表演变脸之术扬名立万，而是窝在牙行里头当一个小小的牙郎，实在是有些暴殄天物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问道：“为什么成仙需要钱？”
李泽当即一怔，口中不断的重复道：“为什么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