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天花板。
柴田洋平从榻榻米上醒来。他坐起身子,感觉自己的脑袋昏昏沉沉的。
“啊,时间线又碎了。”
柴田挠了挠自己的头,他现在的太阳穴异常地疼。他左摸摸右摸摸就是找不到手机,最后终于在枕头底下找到了。
现在是2月27号,早上七点十五分。
房间里很昏暗,行李放在柜子里,桌子上的书籍胡乱的堆放着,外面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艰难地挤进房间。
柴田想起来了,现在自己回到了初中,这里是伊豆半岛南部的海边旅馆,他是趁着暑假来这里度假的。
房间的门被人猛地拉开。
“早上好啊,柴田。你看起来状态不行啊,昨晚没睡好吗?”浅尾澄乃向柴田招了招手,右肩靠在门框上。
她穿着一件白色衬衫和棕色格子短裙,柔顺乌黑的长发披在双肩上。现在的浅尾头上没有呆毛。
柴田又躺回榻榻米,伸了个懒腰:“没什么,应该是落枕了。”
“你还记得我的莱卡相机放哪了吗?”
“我记得……哦,在我抽屉里,你上次都忘记拿回去了。”
“谢啦,柴柴田~”
“哇,柴柴田,哈哈哈哈。”柴田为这个称呼笑出了声。他在模仿之前的自己。
柴田走出房间,随便洗了把脸。
柴田走到露台,看到早乙女梨华躺在露台的藤椅上。她是1年A班的班主任。她穿着便服,黑色太阳镜推到额头,手里拿着一份泰晤士报,身边还堆了几份报纸。坂口认为现在的手机推送消息只会制造信息茧房,报纸还是不能不看的。
他们定的这间房的露台是正对着大海的。今天阳光明媚。海面很是平静,就像蓝宝石一样漂亮。海浪爬上沙滩,贪婪地舔食着白色的沙粒,然后又退回大海。你如果仔细看的话,还能在海平面上看到一座小岛的影子。
“早上好,柴田,今天天气很好。”早乙女放下了报纸。
“早乙女老师?”
“看来你又失败了。”
“我好像清楚。”
“快回去吧,找到杀害你姐姐凶手,再杀死自己,回到岸边,不要想着过去的美好,多想想时间节点,你只能自救。记得,忘掉我。”
“我们不会再见面了吧。”
“你确实只有一次机会了。失去意识时记得试着念叨,我思故我在,虽然不是真理,但意外的好用。你一旦过于激动,使本就脆弱的时间线断裂,那你这次就死定了。”
“那么,永别,老师。”
“哼。”
早乙女故作冷淡地弹了一下柴田的脑门,跟柴田告别。
柴田的意识遁入虚空,他的身体沉入大海一样的深渊。
“咕噜噜……咕……”
……
21世纪中叶,2月29日。太阳国,关东地区。
一辆火车在深夜的暴风雪中向前行进。
火车的轮子发出咔吱咔吱的声响,餐厅的枝形吊灯偶尔微微摇晃。暴风裹挟着着雪片,发出呜呜的风声,穿插过车厢之间的连接处,穿过光秃秃的树林,越过山顶,去向远方。现在已经快三月了,这样的天气实属异常。
隶属于东京第二共和学院推理部第六处第六队的三名成员,围坐在火车餐厅的一张白色小桌前聊着什么。火车车厢将人与暴风雪完美的隔绝开来,餐厅里的暖气也很暖和,即使是露着膝盖也不会感到寒冷。
柴田按着自己先前的记忆,重复着之前做过的事情。
“浅尾,把你的笔记本借我,我再复盘一下目击者的证词。”柴田洋平说着,右手已经伸进浅尾澄乃的口袋,“谢啦。”
柴田洋平把笔记本翻开来看了看,去发现里面一片空白。
坐在浅尾澄乃身旁的坂口奈绪,用手上的折扇重重敲了一下浅尾澄乃的脑袋:“怎么是空的啊。”
“我的头脑好的很,完全记得住,不需要记笔记。”浅尾摸着头说道。
“啊咧咧,浅尾,难道你不知道后面案子结束后要写报告提交到总部吗?你到时候要在报告里写诸如“大概是这样”、“我忘了”、“那个人应该很坏”之类的词句吗?”柴田洋平拙劣地模仿起女高中生的声调。
“你这是什么声音啊,太搞笑了吧。”浅尾哈哈大笑。
柴田洋平无奈的叹了口气,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一只银色录音笔:“还好我跟坂口提前录音了,你报告关于目击者证词的内容先抄这段录音,下次一定要记得,不要让笔记本空白了。而且人的大脑是有极限的。”
“好啦好啦,我记住了。”浅尾澄乃笑着接过录音笔,“作为回报,今天的宵夜我来买单,你们随便选。”
“好!服务员,上双份那不勒斯面、双份水果圣代、双份可丽饼、六份烤肉……”
“我的拳头痒了。”浅尾半眯着眼睛说道。
车厢上的乘客全是东京第二共和学院的学生,人数大概有一百多名,大多是1年A班与1年B班的学生。每学期开学的时候,学生们要在指定的火车站点等待,然后学校会统一、分批次、免费将学生运回学校。这辆火车明天就会到达学校。
东京第二共和学院的领导层很鼓励校内社团的发展。整个学校的社团种类之多,活动范围之无所不包,人数之众,足以令所有外校的人为之咋舌的。
像推理部的正式成员就有两百人左右,活动范围包括:在社会面上接受有关刑事辩护、民事辩护、协助警察厅调查捕捉嫌疑犯、私家侦探等等委托。
推理部第六处第六队只有十几个成员,由于大活都被其他部分抢走了,所以六队的大多数人经常处于摸鱼状态,偶尔接几个杂乱的案子,朝天开三枪,也算对得起大帅了。
十分钟后,服务员端上来三份冒着热气的牛舌盖饭,放在了白色小桌上。这是坂口刚才点的。
服务员脸色发白,状态看起来很不好。
按这辆火车上的规矩,零点到凌晨五点这个时间段,要让服务员服务是要支付额外费用。柴田洋平掏出一张一千円给服务员。服务员愣了一下,接过硬币,说了一句用餐愉快就走了。
柴田洋平特意扫了一眼。
其他人的牛肉盖饭上都有用番茄酱写了“happy”的字眼,只有柴田洋平的那份写着一串俄文字母。
柴田洋平之前学过俄文,他清楚这串字母的意思是“赎罪吧!”
柴田洋平好像猜到服务员刚才的异常是为什么了。
坂口奈绪瞥了一眼柴田洋平盖饭上的字母,大概是看不懂,又或者是没注意,她继续吃着自己的那份。至于浅尾澄乃,他已经把半盒的牛肉盖饭都塞到嘴巴里面了,腮帮子鼓的跟个仓鼠一样,估计根本没注意上面有字母。
柴田洋平像没事人似的将沾了番茄酱字母的米饭用筷子铲起来,堆成小堆,继续享用牛肉盖饭,还多要了一杯乌龙茶。
所有车厢中,除了白天喝多了咖啡睡不着的这三个人正在吃宵夜以外,其他车厢的学生早已睡下。现在的餐厅是全火车唯一还亮着灯的车厢,仿佛一座在太平洋上指引船只的灯塔。
火车和暴风雪发出的噪音渐渐变小了,现在的餐厅内,只剩下墙上时钟在发出滴滴答答的机械声。夜晚被寂静的氛围所包裹,窗外只能隐约看到一些树林的轮廓。
黑暗的走廊里,凶徒掏出他的左轮手枪。
豺狼开始寻找猎物了。
……
吃饱喝足后,柴田洋平借口去包厢里拿东西,离开了餐厅。
柴田洋平走过走廊,穿过两个车厢,终于来到了自己的包厢——12号包厢的门口。
他推门进去,打开包厢的灯,一眼就瞧见了一个杵着文明杖、戴着灰色礼帽、表情严肃的男人,早已坐在柴田洋平的转椅上等候多时。
“你俄语早就忘干净了吧,”柴田开口对小早川说道,“虽然你父母以前有给你请过俄语家教。”
“她早就被我气走了好吧,现在就连单词表的字母我都忘干净了。”小早川不明所以地回应道。
“那就对了,上次是我判断错了。”
“什么?”小早川疑惑道。
砰——
一声枪响划破夜空,12号包厢的两人停止了争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好像是从厨房方向传来的。”小早川说。
“就是从厨房方向传来的。”柴田说。
小早川掏出手枪开始警戒。
柴田的手机响了,是坂口打来的。
他接起电话:“发生什么了?坂口?”
电话那头只有呼呼的风声和噪音。过了三秒,电话那头只传来一句话:
“打开包厢的窗户!”
说完这句话,电话那头就又传来了一阵剧烈风声和磕碰声,然后电话就挂断了。
小早川按着电话那头只是打开包厢窗户,柴田在床边等候。外面还在下雪,寒风一吹进来,让吹乏了暖气的二人感到一阵凉爽。
火车车厢顶好像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不过外面正在刮风下雪,如果不仔细听的话,这阵脚步声根本听不到。
一个人从车顶蹭的跳了下来,双脚就着陆在12号包厢的窗台上。这个人是坂口奈绪。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右手抓住车顶的着力点。她的衣服上沾满了类似酱油豆瓣酱之类的东西,头发凌乱,额头上有一处伤口正在流血。
“怎么回事?”小早川边慌忙地问着。
“有内鬼在火车上安装了炸弹!快通知所有人!”坂口大声喊道。
“先进来!”柴田也大喊道。他的表情很激动,手已经抓住坂口的右脚。
坂口奈绪还没来得及跳进包厢,右手一滑,便掉出窗台。柴田的手没能抓稳她。坂口重重摔在雪地上,翻滚进山谷的树林里,没了人影。
“坂口!!”柴田双手撑在窗台上,大声向树林的方向喊道。“
没有任何回应,柴田洋平的耳边只有风声和火车的噪音。
可恶可恶可恶,我无法原谅他们!!更无法原谅自己!!!”柴田歇斯底里地叫喊着,跺着脚,击打着自己的脸,“不!不!不!!!”
时间线开始崩裂。
小早川慌忙抱住柴田,喊着“冷静冷静”,安慰着柴田。
柴田的脑海里闪出早乙女画面。
“我思故我在……”
柴田很快冷静下来。
雪已经停了,包厢里又恢复了宁静。时间线恢复稳定。
小早川的嗅觉一向敏锐。他忽然觉得自己闻到了什么味道,那是从门外传出的。
“是人的味道。”
外面的人开始敲门,小早川警惕地问门外的人是谁,没有得到回应。
“我可以确定,就是那群要钱不要命的疯子,也是他们,杀害了坂口。”柴田斩钉截铁地说道。
“怎么确定的?”
“这你不用管,记得之前约好的,我死了你就帮我照顾好浅尾,你死了我也会帮你照顾你那两个不安分的妹妹。”
“对了,浅尾呢,她不会有危险吧。”
“她死不了,重要的是解决掉门口这位。”
“哦,那看看谁枪法准喽。”
小早川没有丝毫迟疑,他站在包厢门正背面,举起手枪就对着包厢门连开八枪。包厢门和包厢门外的人都被打成了筛子。
柴田洋平轻轻拍了拍小早川的肩膀,警惕地拉开包厢门。
两个戴着白色头巾的男人倒在走廊的血泊中,他们气诺游丝,面目狰狞可怖,眼珠子瞪得大大的。
一个男人尖声叫着:“赎罪吧,世人。”
柴田洋平本来想拿出急救箱,尽量留个活口。但他放弃了。她看了看手表。
轰——
火车车头突然开始发生剧烈的爆炸,滚滚浓烟在空中升腾。火势迅速蔓延,车速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在加快。
“来不及了,我们要不要先跳车啊?”小早川打开一间包厢的窗户。
“瞎说,车速那么快,你跳车不是找死啊。”柴田园感到小早川身旁,抓住他的手腕,将窗户砰地关上。
火车车底突然传来一阵尖利的异响,两人感到地面开始不平衡,火车好像正在向另一边翘起。
这辆火车要侧翻了。
“敢跟我赌一赌吗?”柴田看了眼四周。他感叹又是这个场景,跟记忆中一模一样。
“说吧,干什么。”小早川打心底里信服柴田。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那就跟我走。”
他们两人奔向火车的车尾。
没来得及让人多做准备,整列火车翻滚着摔进了山谷,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一只红眼睛的老鹰从远处飞来,选了一块岩石站着,梳理着自己的羽毛。
太阳开始从山头升起。
……
“呼!”柴田清醒过来。他身上穿着宽松的格子和服。
柴田从一张吊床上坐起来,在一间教室里。
窗外风和日丽,樱花盛放,跟刚才的经历的风雪形成鲜明对比。这里是A111教室。
“呦,你醒啦。都九点了,快去上课吧,我都不知道你还在这里,”青木社长笑着背靠在吊床旁的墙上,“昨天辛苦你了,画得那么辛苦,印了那么多传单,前两天还帮助调查了杀人案,真是忙碌啊。”
“没什么,举手之劳,”柴田淡淡说道,“我今天上午没课。”
“哦,那真好,我走喽,还有会议我还没参加呢。”
青木拿走披在椅子上的外套和桌上的文件,离开教室。
柴田躺在吊床上。
至少活下来了,回到了高中的时间线。柴田感叹着。
“我已经尽力了,以后除了“蓝潮”来袭,不然我也只能好好安分过日子了。”
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的响着。今年好像是2043年。
什么都不知道的我,在走廊里端着一大盘布丁,突然冲进A111教室。
我兴奋地对柴田叫道:
“要布丁吗?柴田,别人送的呦。不过草莓味这种不会翻车的口味已经被朝仓拿走喽。”
柴田看着我的脸,不由得露出笑容。
“朝仓居然有这种智商!能分辨靠谱不靠谱?”
“别说b话,我这里有芝士口味哦。”
“我要牛奶味的。”
“好嘞。柴田你的眼神好疲惫,昨天没睡好吗?”
“算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