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宋军大营中。
大多数人都已经休息，虞宁独自一人呆在自己的营帐内，思索着白日的谈判。
突然，有人掀开了他的帷帐，走了进来。
“你是……”
虞宁皱起眉头，他并不认识这个人，但可以看出，这应该是宋军中一个地位不低的将领。
“虞大人，这是陛下命我交给你的信。”
“信？”
虞宁感到疑惑，他以为对方口中的陛下是刘淞，但这说不过去，刘淞为什么不在他还在鸿京的时候告诉他，而是绕了这么一个大圈。
在虞宁接过对方手中书信的时候，他就直接离开了这个营帐，没有在意虞宁的挽留与疑问。
心中疑惑更深，虞宁低下头，看向了自己手中这封信。
下一刻，他没有抑制住心中的震惊，重重地将这封信拍在了地上。
“啪——”
所幸，虽然深夜时分虞宁所发出的声响格外明显，但没有惊动其他人，他有着足够的时间收拾自己的心情。
重新拿起那封信，按理来说，如果虞宁还保留着对宋国的忠诚的话，他应当立即把这件事告诉不远处营帐内的左丘录。
然而，刘端在信中的口吻让虞宁不禁有所迟疑，汉帝对自己的称呼实在是过于亲昵，哪怕没有任何的证据，都会让很多人心中生出疑虑。
对于现在的虞宁来说，一点点的疑虑都足以将他吞噬，他不能用自己的性命去做赌注。要是一个月前的他倒是还有可能，但刘淞的无情让这个几率降低为零。
“咚——咚——咚——”
虞宁的手指不断敲击着桌面，表现出他内心的不平静，在决定不把这封信给交出去之后，他就认真考虑起汉帝在信中的承诺。
说实话，现在的虞宁怎么都不可能算得上是宋国的忠臣，他的忠心早就在这些日子里消磨一空了。
不仅如此，他还可以预料到自己要是继续呆在宋国，未来将会面对的遭遇，仕途就先不提了，哪怕仅仅是安全上都无法保证。
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使是有着再忠心的臣子，都几乎不会选择留在宋国，如果换作是张恩民，说不定会在汉国爬到最高的位置，掌握大权之后将整个汉国作为回国的投名状。
虞宁自然不会有这个想法，他对宋国还没那么忠诚，更何况是想出这样一个神经病一般，要花费几十年都几乎无法成功的主意了，但这并不妨碍他对刘端做出的承诺而心动。
对方开出的并不是什么金银财宝或是高官厚禄，这些在诱惑时很是常见，虞宁却未必看得上的东西。
仅仅只是一些非物质上的东西，包括但不限于让张恩民收他为徒，汉国在选官上不会与他歧视……
几乎都是口头上的承诺，汉国可以说是近乎白嫖，但这样的承诺却正好符合虞宁的内心，让他极为心动。
当然，只是一封信还不足以令虞宁做出选择，叛国的名声暂且不谈，没有了解过的汉帝人品更是让虞宁心存怀疑。
“唉——”
长长地叹息一声，虞宁心中左右为难，他对宋国不剩下多少忠诚，又不信任先前并未深入了解过的汉国。
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件关乎到他未来的事，与先前在议事厅必须尽快做出选择不同，虞宁自认为还有不短的时间可以考虑。
至少在这次谈判结束之前，汉帝的承诺依旧是有效的。
第二天，一夜未睡的虞宁抱着沉重的心思早早地走出了营帐，一眼就看到了昨夜给他送来那封信的人。
事到如今，虞宁当然能猜到他其实是汉国的人，在敌方军中埋雷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只是像对方这种级别的实在稀少。
这时，虞宁看到了对方向他做出的动作，显然，是在让他一起前往一个无人的地方交谈。
怀揣着复杂的心情，虞宁跟了上去，一路上引起了不小的关注，但没有人愿意去接触他这个被上层一致唾弃的人，哪怕是蒙受了他恩惠的那些人也不例外。
在两人刻意的掩饰之下，并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目的地在同一处，有着虞宁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根本就没几个人会关注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将。
两人来到一处空旷的地方，虞宁仔细地环顾了周围，四下无人，令他不禁松了口气。
“虞大人无需如此紧张，我早就选好了这个地点，在这个时间段，几乎没有人会经过这里，你可以放心。”
听到对方的这句话，虞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勉强使自己平静下来，但他的紧张已经就显而易见。
当然，这也正常，虞宁很清楚，只要自己和对方谈论的内容暴露，在宋军的包围之下，别说他们了，换做汉帝这种猛人在这里都不可能活命。
他从小到大一直光明正大，哪里做过这种事。第一次做就是这样的大事，虞宁不禁冒出了一身冷汗。
对方看着虞宁的反应，轻轻笑了笑，没有继续去宽慰他，而是直接谈起了正事。
“一夜过去，虞大人是否考虑清楚？陛下真的很看重你，只要投靠我国，荣华富贵就不在话下。”
“虞某忠心为国。”
虞宁干瘪地说了一句，对方轻笑一声，自然是不会相信他的说辞，要是虞宁没有二心的话，他刚刚就已经被抓住了，哪里还会站在这里和虞宁对话。
“明人不说暗话，陛下认为虞大人可以接张相的班。”
“真的？”
虞宁瞪大了眼睛，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然而细想之后，哪怕有着刘端在信中的承诺，他还是不相信这句话，谁会让一个叛臣来担任一国的丞相。
不客气地讲，叛国这件事在全天下都是最大的污点之一。一朝叛国，无论有着什么理由，都永远背负着一个贰臣的印记。
“这是陛下亲口所言，自然是真的。”
“……”
虞宁陷入了沉默，对方知道他已经很是心动，于是就再加上了一个筹码。
“虞大人孤身一人，在宋国无牵无挂。要是您愿意答应的话，在谈判中，我们可以让宋国主动将您放弃。”
这的确是一个巨大的诱惑，虞宁此刻最担心的自然是叛国这件事所带来的负面影响，现在汉国愿意这样做的话，那么就是主动替他洗刷了一部分污名。
“……容我再考虑一番。”
最终，虞宁到底还是有着一丝顾虑，不敢立即答应。然而对方的脸色上却不觉得失望，甚至流露出一丝兴奋。
既然虞宁没有直接拒绝，而是犹豫着说要考虑，那这件事就可以说是十拿九稳了，剩下的几天里只要没发生什么重大的变故，虞宁从此以后就是汉臣了。
“好，那我就先离开了，还望虞大人仔细考虑。”
说完，对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地方，准备去向汉方汇报自己任务的完成情况，只留下一脸纠结的虞宁。
很快，刘端就得知了这个令他振奋的消息。
“陛下……”
姜育站在一旁，欲言又止，刘端看到他的表情，眉头一皱，说道。
“姜尚书想说什么话，直接说就好了，朕不会因言获罪。”
“是。”姜育应了一声，开口说道，“陛下对这个虞宁是否有些过于看重了？哪怕他投靠我国，也毕竟是一个叛臣。若是继续这样的话，恐怕会寒了我国忠臣才子之心啊。”
“寒心？姜尚书多虑了。”刘端轻笑一声，“朕可没有偏心的意思，无论是虞宁，还是国内的任何人，都是一视同仁，唯才是举。”
“陛下……”
姜育还想开口，刘端知道他所说的话，直接打断了他。
“朕知道姜尚书想说什么，无非是担心有人不服。但他们自己比不过人，有怨气又如何？朕需要的是人才，而不是一群只知道争权夺利，失败之后怨天尤人的饭桶！”
刘端都这样说了，姜育也无法再开口，只能把自己原本要说的话憋了回去。
“陛下圣明。”
然后，他们与张维才等人会合，一并走出了汉军营寨，和迎面而来的宋方再度相会。
虞宁站在左丘录的身边，注意力始终放在汉帝身上，他很好奇，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吸引了汉帝。
虽然他自认在宋国还不小的名声，但仅是如此的话，应该不可能让即将成为三国霸主的汉国皇帝如此在意自己这个前途报废的人。
然后他就发现汉帝不时都以一种炙热的眼神看着自己，顿时生出一种不寒而栗之感。总不至于，汉帝想要的是自己这个人吧。
幸好，在虞宁后来的打听中，并没有一些有关刘端的不实传闻，否则可能真的不会选择接受刘端的条件。
时间一天天过去，在谈判结束的前一天，虞宁找到了最近几天一直和他联络的那个人。
“我想好了，从明天起，就不再是宋臣，希望汉帝不要反悔。”
“好，虞大人不会失望的，我这就禀告陛下。”
一夜无语，做出了决定的虞宁始终未能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