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
这些天以来，刑部的工作一直很多，尤其是在刘端回来之后更是如此。
身为刑部尚书，柳耿本身的工作也不算少，而且自从先前刘端在朝堂上禁止了贪污，让他断了一条巨大的财路，所以这几天心情一直不太好。
不过，他本身贪得也不算多，主要还是怕被其他人给揭发出来，只是跟着一些人贪了一部分，现在倒也不至于过分沮丧，最多也就是有些不甘。
当然，他肯定不敢在这个时间段去为违背刘端的话，相较于金钱，还是眼前的官位对他更重要。
不仅如此，如果因此惹怒了刘端，那柳耿估计自己的命根本保不住，还会牵连到亲族。
作为张党官位最高的人之一，柳耿心知，现在有许多人都在盯着自己，等着自己犯错。他可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即使贪得再少，都有让皇帝清算自己的可能。
刘端想收拾他可不需要其他理由，张党的身份就是最大的污点，有这个身份在身，刘端就算是以此为借口将他砍了，其他人都只能拍手称快。
今天罕见的没有太多事务需要处理，柳耿早早处理完了公务，现在正悠闲地喝着茶，心情稍好了一些。
这么多天都没有出事，让他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不禁放松下来，看来皇帝是真的没有借机大规模清理官场的意思，过去的贪污是真的一笔勾销了。
“柳尚书心情不错啊！”
“什么人？”
一个声音突然从门外响起，吓了柳耿一跳，这个声音有些陌生，但似乎在哪里听过。
他抬起头，看向门外那个冷着脸的人影，一时间没有认出来。仔细思索了一番，才想起来这个人是魏承恩。
“魏大人……”
柳耿连忙起身，将魏承恩迎到屋内，心中忐忑不安。这可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也不知道现在来自己这里有什么事。
他赶紧回忆着自己这段时间是否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发现自己最近第一次如此安分守己，任何可能引起皇帝不乐的事情都没敢做。
哪怕是他的那些亲戚，也被他自己给严格地约束住了，应该并不会发生什么可能让皇帝震怒的事情。
所以，应该不是来找自己的。柳耿这样想着，不禁松了一口气。
于是，在给魏承恩倒了杯茶后，他就准备安心听着对方接下来的话。
“魏大人，这边坐。”
魏承恩摇了摇头：“算了，我今天只是来传达陛下的意思，就直接说吧。”
“请讲。”
“有人动了抚恤金，陛下大发雷霆，要求柳尚书你去把这些人统统给找出来。陛下说，要是你查不出来，这个尚书就别做了。”
“抚恤金也有人敢动？！”
听到魏承恩的话，柳耿脸色大变，他实在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做这种事情，和这些人相比，最近这几天如此安稳的他就显得胆小如鼠了。
当然，这个评价对柳耿来说并不算什么恶评，相反，他反倒会认为这是对他的一种赞赏。
“放心！我肯定会尽快把这件事查清楚。”
柳耿连忙开口承诺道，这可是皇帝第一次亲自让他前去调查。
他的反应完全超出了魏承恩的预料，一般来说，即使听到了这件令人震惊的事，也不应该这么激动，所以他的心中生起了一丝疑虑。
“柳尚书反应这么大，该不会也参与了这件事吧？”
魏承恩的这句话让柳耿瞬间脸色煞白，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和这件事沾上任何一点联系，于是连忙为自己做辩解。
“绝对没有！我刚刚只是过于惊讶！”
魏承恩观察着柳耿的表情，发现他不像是在说谎，暗中点了点头。
“没有就好，我还是愿意相信柳尚书的。”
“谢谢魏大人的信任。”
柳耿胸膛微微起伏，喘着粗气，刚刚过于激动，导致他还没有恢复平静。事实上，在稍微冷静下来之后，他就猜到了魏承恩的想法。
刚刚的表现并不是装出来的，在魏承恩给他扣上了这样一口大锅的时候，柳耿心中的激动绝对无法作假。
他被刘端吓到，几天一直没有生出过贪污受贿的想法，更不用说是把心思放到抚恤金上面了，只要不蠢，就能想到皇帝对抚恤看的有多重，打这个的主意是真的在找死。
除了真的清廉的张子鸿外，六部的尚书乃至于侍郎之中，柳耿哪怕不算是贪的最少的那一个，也是最少的人之一了。
哪怕是在刘端上位之前，他都不会把心思放在抚恤金上面，毕竟即使不算刘端，张恩民对于这一方面也是极度重视，更何况还有一个张维才在。
柳耿可以肯定，过去的抚恤金绝对被人贪过，但绝对没有被张恩民发现过，否则哪怕是他，也不可能容忍这种行为。
当然，这或许也和张恩民没有故意去调查有关系，这是他和其他官员之间的默契，只要不算太过分，在账目上可以瞒得住，不被一眼看出来，就不会被调查。
反之，这些人都算得上是张党，张恩民用一种共同的利益笼络住了所有人，让他们支持自己。
然而，这些人还当现在是那个时候呢？柳耿不禁感到有些可笑，财帛是真的动人心，他可以猜到那些人的心态。
他们并不是不知道形势的变化，同时也清楚刘端对抚恤金的态度，但还是抱有着侥幸的心态，以为自己不会被发现。
毫无疑问，这是被抚恤金的数目蒙蔽了双眼，故意催眠了自己，看不到刘端在位和张恩民掌权时期的变化。
而且，他们的胃口也真的不小，要是只是一丁点钱的话，账目上的问题是很难被皇帝给发现的，看样子，这些人贪得着实不少。
说实话，柳耿可以猜到他们的心理，却始终无法苟同，在他看来，这种贪欲是无法理解的，本来过去贪得钱就足够自己乃至于子孙奢侈度日了，皇帝也没有继续追究下去的意思。
但这竟然还不能让他们满足，宁愿去铤而走险，在这个时间段顶风作案，也想要更多的金钱，简直不可思议，还是说这些人已经被利益给裹挟，根本就停不下来了呢？
柳耿轻轻笑了一声，还好他对自己很了解，知道自己不是一个看重金钱的人，有刘端压着，以后也没那个胆量去贪污受贿，否则这些人说不定就是未来的自己。
此时，魏承恩凑到柳耿的耳边，轻声开口。
“陛下还派了一个叫江应的户部主事协助调查，希望柳尚书能照拂一二。”
“应有之理。”
虽然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不知道这个江应到底是什么来头，但对方既然入了皇帝的眼，未来的前途肯定是一片光明。
柳耿自问，哪怕魏承恩现在不这么说，自己也会对他多加关照。至于户部主事来协助查案，柳耿并没有太大的意见，这可是皇帝的安排。
“那就好，这是陛下看重的人，将来很有可能拜在张相门下，就是他发现了账目的异常，独自找出了户部的一个员外郎。”
听到这句话，柳耿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
“多谢魏大人告诉我这件事。”
魏承恩笑着点了点头，随后和柳耿拉开距离，大声说道。
“既然柳尚书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我就先告辞了，希望你能尽快破案。”
话音未落，魏承恩起身离开，柳耿将他送出了府衙，随后转身回去，叫来自己那几个下属。
平日里一向以宽总著称的柳耿罕见地板起了脸，再加上刚刚魏承恩的到来，所有人都知道有大事发生。
“刚刚魏大人过来告诉我一件事，抚恤金被人贪了，要刑部立即调查清楚。你们当中，应该没有干这种事的蠢货吧。
要是有的话，也不要指望着可以瞒过去，现在交代出来，说不定陛下还可以对你们的亲族从轻发落。”
不出意外，现场一片沉默，所有人不管是不是伪装，都表现出了震惊的神色，柳耿无法从他们脸上看出什么。
“好，既然没有，那就需要有人去调查了。我亲自前去，你们跟着我行动。”
柳耿说的很是自信，他也有这个资本，要是他都查不出来，那么汉国也没几个可以调查出这个案子的了。
以他的性子，能做到这个位置，靠的可不是一点点背景和及时站队，而是真的有非凡的能力，要不然当初张恩民也不会把他放在这里。
“记得不要碍事。谁要是耽误了调查的时机，我绝对不会轻饶！”
柳耿暗地轻叹一声，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希望去威胁这些下属，万一要是有人记恨在心，那对他可不是一件好事。
然而，他却不得不这么做，免得有些人消极怠工，这些年来，汉国的官场确实是被宠坏了，偷懒已经成了一种风气。刘端上位之后稍好了一些，但远远不够。
现在的刑部还是流传着这种风气，能半天内做完的事，给三天时间，不到第三天都不会真正动身去做。
平时也就罢了，唯独在这件事上，柳耿可不敢去放任他们，这是皇帝亲自要求尽快查清的大事，要是被他们给拖延，导致延误了时机，对他来说，才是真的出大事了。
相比于得罪这些人，柳耿更在意皇帝的看法。毕竟这些人说到底也很难爬到自己头上，得罪了也就得罪了，皇帝是真的可以扒掉自己这身官服，甚至把自己给关到大牢里。
这是柳耿担任尚书以来第一次对这些下属说重话，让他们心中更加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纷纷重重点头，做出保证。
“很好。”
看到他们做出了承诺，柳耿微笑着点了点头，接下来要是还有人敢在这件事上拖后腿，就别怪他没有把话说在前面了。
“这是我们刑部的一次考验，万一查不出真相，就是在向陛下说明我们无能，你们应该吧知道会发生什么。”
柳耿这句话一出，所有人心中再度被重重敲打了一下，的确，查不出来的话，不止是柳耿个人，他们包括整个刑部都会都皇帝惩戒。
另一边，魏承恩回到了皇宫，朝刘端禀告自己的行动，以及对柳耿的试探。
“放心吧，朕对柳尚书是信任的。”
刘端轻轻笑了笑，倒不是相信柳耿的忠心，而是信任他的胆量。
无论是刘端，还是张恩民对柳耿的评价都相差无几，那就是胆小。
按理来说，爬到了这么高的位置，胆量应该不会小，但柳耿偏偏与众不同，甚至可以说，在那天清晨的早朝中，柳耿就是最害怕的一个。
明明自身的贪污无论是数额，还是在显眼程度上，在这些人中都算得上下游，但却是所有人中第一个服软的人，差点就没让刘端杀鸡儆猴。
他很早之前就成为了刑部的侍郎，但在亲眼看见张党势大之后，第一时间就投靠了他们，却不是为了升官发财之类的理由，只是为了保命。
现在有着刘端放话在前，哪怕是一般的大臣都不敢沾染抚恤金，更不用说是这位怂到极致的刑部尚书了。
当然，信任归信任，刘端并不看好柳耿担任这个刑部尚书，只是一时间没有更好的人选罢了。
在刘端势大的时候，柳耿会忠诚地去执行刘端对他的命令，但因为性格的问题，他绝对不会敢去得罪太多的人，哪怕刘端给出再大的利益。
柳耿绝对无法承担给刘端做刀的压力，因此未来的他不能继续担任刑部尚书。不过，现在汉国还承担不起进行大刀阔斧改革，因此柳耿勉强还算可以。
到时机真正到来的时候，刘端会给柳耿一个体面，让他主动辞去刑部尚书的官位，这根本就不用暗示，只要知道这个位置需要做些什么，柳耿自己也会辞职。
因此，刘端并不担心，甚至未来刑部尚书的位置已经做好了选择。
有能力，有野心，不会被其他人给威胁到，除了资历之外，江应就是最好的人选。不过现在并不需要着急，柳耿至少还能再当几年尚书。
“江应，快点成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