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娜开始跟尤伦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尤伦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
在某种程度上。
尤伦自认为自己是比较孤僻的那一类人。
可以一个人待很久很久。
很少会感到寂寞。
但乔安娜似乎是生怕他会寂寞。
一个劲地在两人之间寻找共同话题。
“加若，上完早课后，你一般都会去……”
“乔安娜。”
“嗯，怎么了？”她眨了眨眼睛。
“我正好有个问题想要问你。”尤伦刚好有一个疑问，正愁缺乏了解信息的渠道。
他忽然意识到，乔安娜除了有“战院”学生的身份，还有一个在“校卫”兼职的身份。
她平时在校内例行巡逻。
又在“校卫”这么一个大组织内任职。
兴许她的消息会更为灵通一些。
“你知道“弗盾·麦耶尔”么？”
这个名字。
是尤伦在宿管室找到的。
在宿管的“住宿档案”之上。
有明确标识尤伦所在宿舍的人员信息。
他是在揍完黄发男子后，立刻想到要去收集黄发男子的信息。
毕竟他得罪了人。
他得提防对方报复。
兵法有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尤伦自是深以为然。
“弗盾·麦耶尔？好像有点印象，”乔安娜微微皱起眉头，反问了一句，“你和他什么关系？”
“我的一位室友。”
尤伦又将黄发男子的外貌，尽数描述给乔安娜。
他讲得很仔细。
想通过尽量详尽的语言来启发对方。
“原来是他呀……”乔安娜脸色有些为难，又有点厌恶。
瞧乔安娜的反应。
此人应是“名声在外”。
“他是辛海总督的亲侄子，算是一方贵族的子弟。在初入埃提亚时，就异常嚣张跋扈……”
“贵族？还有这样的贵族？”尤伦不由摇头。
“的确，他和那些循规蹈矩的纨绔不一样。”乔安娜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更加难看，“他不学无术，性格恶劣，却因家世显赫而恣意横行。埃提亚虽然是非官方背景的独立学校，不完全接受权贵干预内务，但此人利用手里丰富的钱财人脉，反倒在这学校里迅速笼络了一批拥趸。”
“意思是，学校也不敢管他？忌惮他背后的势力？”尤伦继续道。
“是的，我刚加入校卫不久就知道这个硬茬了。”乔安娜一脸担忧地看着尤伦，“怎么突然提到他了……难道你招惹了他？”
尤伦点头，又摇头。
“不，是他招惹到我了。”
“然后呢？”
“我把他揍了一顿。”
乔安娜眼睛圆瞪，小嘴微张。
“你怎么揍他的？”
“用拳脚。”尤伦略微比划了一下。
她上下瞧了瞧尤伦，难以置信地说道：“你是魔法师，对吧？”
“谁规定魔法师就只能会魔法？”
乔安娜皱眉道：“可那家伙至少是一位格斗能力过了关的战院学生……”
“那我就不太清楚了。可能……是他喝醉大意了吧？”尤伦没有做过多的解释，继续询问，“学校里有没有能治他的人？”
“有很多。埃提亚不乏达官显贵。但在通常情况下，他们并不会拿“弗盾·麦耶尔”怎么样。”
“井水不犯河水？”
“你这个比喻很恰当。只要没利益上的冲突，他们就会一直相安无事。”乔安娜点头。
尤伦沉默了。
他没想到“敲打”了一个恶霸室友。
竟然还连带出这么多屁事。
他原先是有考虑过，恶霸室友为什么能成为“恶霸”。
但他还是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
不够谨慎。
然而事到如今，他也没什么好好后悔的。
如果事情再重来一次。
他一样会选择出手。
“你真把他给揍了？”
乔安娜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她似乎极其希望尤伦是在跟她开玩笑。
“在这种事情上，我没必要说谎。”尤伦摇头道。
“……那你是不要命了吗？！”
“会很严重吗？”
“当然严重！”
乔安娜神色无比严肃。
“上学期末，“弗盾·麦耶尔”那一伙人，在学校里，殴打某个普通家庭的女学生。有学生看不下去，选择出手阻止，结果三天后，那名出手阻止“弗盾·麦耶尔”的学生失踪了。”
“死了？”尤伦挑眉道。
“那倒不至于。”乔安娜摇头，“那名学生很快被找到了，但他被人找到时，他的手脚已经被打断了。”
“校方没有任何表示么？”尤伦神情开始凝重起来。
“当然有，但很有限。”
“怎么说？”
“弗盾·麦耶尔没有直接参与。他没有受到牵连。被打的学生似乎受到了威逼利诱，不仅收取了一大笔赔偿，还谅解了打人者。而受到谅解的打人者只被关了三天禁闭室，甚至连“监禁塔”都没有进去过。”
“谅解？连手脚都被打断了……”尤伦道。
“这是普通人的无奈之举。”乔安娜在说这些事情的时候，脸上充满着无奈。
她也是普通家庭出身。
非常能与之共情。
她与加若一样。
同是平民之子。
甚至，她的家庭情况还要更差一些。
她的父亲。
家中原本的顶梁柱……
“那件事后，再没人敢让“弗盾·麦耶尔”拂面子。”乔安娜落寞地低下头。
她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同时，也由此联想到尤伦得罪“弗盾·麦耶”后的惨状。
“……你这是在为我而担心么？”
乔安娜猛地抬起头。
她看向尤伦。
发现对方油光满溢的唇角，似乎流转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戏谑。
再看他整个人笑眯眯的模样……
“哟，你脸红了啊？”
尤伦见乔安娜愣愣的，还不说话，立马又补上一句。
“难道是吃东西噎着了？要不喝点汤送送？”
说着，还真起手汤勺，准备给乔安娜盛上一碗。
“什么啊——！！！你看错了！！”乔安娜涨红了脸，按下了尤伦蠢蠢欲动的手，“你，你难道一点不害怕吗？就一点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吗？”
尤伦笑着收回了手。
忽而正经道：“害怕，是最没用的情绪。”
“有些时候，你的害怕，反而会助长他人的气焰——越表现出懦弱，就越容易受人编排。”
“还有……我比任何人都要珍惜自己的性命。”
“也请保重好你自己，不必替我忧急。”
不等乔安娜作何反应。
尤伦收起手里抹嘴用的白绢。
蓦然起身。
端起桌上已空了的银制餐盘，径直走向紧靠大门的餐具回收处。
而当他的身影彻底从大食堂厅门处消失，立刻便有好几名身材高大、肌肉虬结、身穿战院校服的学生，悄然从座椅上离开，不紧不慢，追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