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长安下了一场雪。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雪下的很大，纷纷扬扬如同鹅毛，扑簌簌落到地上，渐渐的，整个长安城都被染上了一层银白色。
昨日热闹的街道上少了很多人。
大家都躲在屋子里猫冬。
许甜甜一大早睁开眼睛，便看到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
屋子中燃着炭盆，倒是不冷。
许甜甜穿上衣服，让人快速给自己梳好头发，下人打开房门，捧着热水让她洗漱。
门被打开时，许甜甜看到有风夹杂着雪花，吹进门栏之内，几片雪落到地上，又被屋中的热气熏到融化。
许甜甜：“门不用关，开着吧。”
几个丫鬟愣了一下，开着寒气不就进来了？又不敢违背她的意思，几人便把门打开，随后一个去给她拿来大氅，一个去给她灌了汤婆子。
房门大开。
从许甜甜坐的位置能看到院落中的景色，银装素裹，是冬季特有的美。
许国公夫人让人传话给许甜甜，早上不要过来请安，下雪了，比较冷，让她在自己房间待着。
许甜甜没听。
这么大的雪，适合出去走走。
许国公府的守门小厮回味了一下刚吃完的羊汤，这是府中雪天特意增添的汤，滋味鲜美，喝下去整个人感觉都热乎起来，他正在回味，突然听到大门被敲响。
守门小厮：？
这种天气还有人上门？
守门小厮拉开门走出去，看到一辆金黄色的马车，看到马车的规格和上面的标志，守门小厮立刻迎过去。
三殿下！
守门小厮连忙让人前去禀报。
三殿下前段日子每天都要来府里一趟，小厮对三殿下的马车已经非常熟悉了，没想到今天下雪他也过来。
许国公和许国公夫人同样：“......”
许国公把茶盏放下：“他又过来做什么？！”
许国公夫人不理他，让厨房熬一碗姜汤送来。
别看姬承昭在许国公这里得不到什么好态度，其实许国公夫人知道，姬承昭待遇已经很好。
许国公现在对他的态度，是对娶走自己掌上明珠的不顺眼，是平等的针对所有人，只要他是这么个身份就避免不了。
如果换一个人，许国公态度肯定不会这样“平和”。
许国公：家中贫穷吗？有没有通房小妾？母亲明不明理？以后住不住在长安？
许国公：马上要20岁了，考到状元了吗？当上将军了吗？都没有？都没有你怎么敢来跟我张这个口！
许国公：你考上状元了？你现在多少岁了？好啊，20多岁了！大怒！这个年纪再多一点都能当我乖女爹了，你个老不要脸的也敢张口！
“......”
许国公夫人相信他做的出来。
许甜甜要出发去正院之时，收到母亲再一次派人送来的消息。
许甜甜：？
许甜甜看到坐在正院的姬承昭，眼睛弯起来：“表哥，你怎么来啦？！”
许国公夫人注意到，原本身上带着淡淡气势的姬承昭，看到许甜甜的那一刻，身上的气势不自觉变得柔和。
姬承昭：“我答应过要陪你一起看雪。”
许甜甜笑起来，她承认自己很开心，有人陪着看雪，比自己一个人看雪要快乐。
许国公夫人让两人一人喝下去一碗姜汤，便放两人离开。
许国公嘴里嘀嘀咕咕什么，最终却没说要跟上去。
可恶！！
许甜甜和姬承昭去了花园。
许甜甜干了自己一直想干的事，她用雪堆了一个雪人。
白嫩的手心被雪冰的通红，但许甜甜玩的很开心。
姬承昭没有劝她，也没有跟她说让下人帮她堆，自己在一边看着就够了，而是和她一起玩。
姬承昭堆了一只老虎。
许甜甜转头看过来，被他启发到，让人去自己房间把毛笔和颜料拿过来，有了颜料，花园中的小动物变得生动。
许甜甜在花园各处堆了很多小兔子，小兔子白色的毛发不用染色，只需用颜料勾勒一下，它红彤彤的眼睛和小小的三瓣嘴，兔子就变得栩栩如生。
从地上冒出来的兔子，躲在树干之后的兔子，松树枝叶中的兔子...
许甜甜一个人造出了一个兔子家族。
姬承昭的手出乎意料的灵巧，他用树枝和绳子辅助，堆出了一棵树和挂在树上的秋千。
许甜甜又堆出一个兔子，转头看过来，很感兴趣：“要不要在秋千上放个兔子？”
姬承昭：“好。”
于是许甜甜做了一个小兔子，放在秋千之上，姬承昭把自己手中的大兔子放在秋千后，看起来似乎要去推小兔子。
场景鲜活灵动。
许甜甜看着眼前的场景，眼神亮晶晶。
许甜甜：“我要让人把这个保存起来！”
姬承昭：“好。”
姬承昭唇角上翘，认真给她出主意：“下雪天，它一时半会不会化，等不下雪了，可以把它放进储冰库。”
每年冬天宫中都会有专人去采冰储存起来，这样冬天才会有冰用，长安城中的大户人家也会这样做。
许国公府应该有储冰库。
没有的话他可以拿回宫中。
周围的丫鬟下人，看着蹲在地上的两个背影，一边觉得两人不愧是天之骄子，连堆雪人都比常人要堆的好看很多；
一边又莫名心生感慨，三殿下和小姐好般配。三殿下认真陪小姐堆雪人的样子，温馨中带着淡淡的甜。
许甜甜畅快的玩了一个时辰，把花园堆成了兔子窝，有一只和人一样高大的兔子，还有大大小小，半人高、到腿弯、甚至一个巴掌大的小兔子。
姬承昭走时选出了一只巴掌大的兔子，让人带走，这是他和表妹第一次堆雪人，值得纪念。
姬承昭朝许甜甜伸出手：“来。”
许甜甜把手递给他，只感觉一股力道从相处的手中传来，她被拉了起来。
许甜甜脸色变了一下，皱巴巴的。
姬承昭：“怎么了？”
许甜甜：“...腿麻了。”
姬承昭蹲下，伸手摸到她的腿弯，帮她捏了两下：“这里吗？”
许甜甜脸颊皱成一团，轻轻叫了一声，手扶住他的肩膀：“疼疼疼。”
姬承昭手下用力，语气带着几分轻哄：“不疼，很快就好。”
许甜甜没把姬承昭给她揉腿的事当大事，姬承昭也很自然。
周围的丫鬟下人却自然不了。
看到姬承昭伸手去帮许甜甜揉小腿时，丫鬟们瞠目结舌。
不怪她们见识少。
但眼前的是三殿下啊，是未来的太子和皇帝，他就那么自然的蹲下给小姐揉起腿...
抱着暖婆子走过来的贴身丫鬟愣了几秒，无声笑起来。
小姐的亲事应该会很顺利。
姬承昭和许甜甜并未关注周围下人的心思，许甜甜的麻劲过后，姬承昭便站起来。
他刚才感觉到了许甜甜手心的凉意，把她另一只手也拿过来，一起放在自己两只手中央，给她暖起手。
姬承昭比许甜甜起得早，此时两只手已经重新变得温热。
许甜甜感觉姬承昭两只手都暖乎乎的，暖意似乎从手心一直传到心底。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人，莫名的笑起来：“谢谢表哥~”
姬承昭抬眸，对上许甜甜的视线，动作顿了一顿。
他觉得许甜甜笑的很好看，比以前更好看。
姬承昭心脏跳动的速度不由自主加快了些。
“......”
姬承昭在宫门落锁之前回到宫中。
他面容上还残留着一抹柔和，熟悉他的人稍微一打量，便能知道他今天一定过的非常开心。
姬承昭晚上去陪宸贵妃和建武帝用膳。
昨天小年的宫宴代表皇帝正式封笔，若没有大事，皇帝可连续十来天不用上朝。
今日大雪，建武帝需要关注一下雪灾的事，但雪灾的事已经有章程，建武帝只需要让人关注一下，便可以歇着。
姬承昭想来，建武帝今日应该过得很快乐，但他走进永寿宫，看到建武帝时，建武帝脸上的表情却很奇异。
...总之和姬承昭想象的不同。
姬承昭脚步顿了顿，脑子中思索是否出了什么事：“父皇。”
建武帝用一种令姬承昭有些发毛的眼神，打量了他两眼，语气微妙的问：“去找甜甜？”
姬承昭：“嗯。”
建武帝把一叠资料放在一边，沉吟道：“你要不要当太子？”
姬承昭：？
姬承昭抬眸，眯起眼睛：“您又想御驾亲征？”
建武帝：“朕是为了你好。”
建武帝：“你就说自己要不要当吧。”
姬承昭：“不当。”
建武帝这次出乎意料没劝他，他只是深深看他一眼：“真不当？”
姬承昭眼神中闪过一抹深思，觉得有哪里不对，还是开口道：“不当。”
建武帝唇角莫名其妙翘了起来，他把资料收起，让总管太监拿下去：“你自己说的，不要后悔。”
姬承昭手指敲击了一下另一只手的手背，他父皇查到了什么东西，认为他会后悔？
顾总管拿着资料退了下去。
这资料查出，顾总管也出了份力，所以他知道资料上写了什么。
顾总管眼里闪过一抹同情，三殿下这次选错了啊。
建武帝背着手起身，心情看起来很好：“走吧，去用膳。”
有的人可要说话算话。
姬承昭想不透这件事藏着什么关窍，会让他父皇心情这么好。
他让人关注宫中有什么动静，自己每日继续去找许甜甜培养感情。
知情的人家：“......”
冒着大雪也要去许国公府，三殿下这感情得多深厚啊！
第一天。
腊月一十六。
姬承昭几乎忘了他让人关注的事，一位太监找机会跟他禀告：“殿下，今日宫中流传一个谣言。”
“谣言说四皇子才是未来太子，陛下有意在宫宴之上册封四皇子。”
太监义愤填膺，这是哪里来的谣言？陛下对三皇子的心意表现得那么明显，怎么还会有人传这种话！
太监询问姬承昭，他们要不要做些什么？
姬承昭眼底深思，谣言？
这件事是父皇让人放出来的，还是姬明做的小动作？父皇应该了解他，知道他不是会被谣言动摇的人。
至于四皇子才是未来太子的消息本身，姬承昭并不在意。
若这么多年的父子感情，他还会怀疑建武帝的心意，他便不配做这个儿子。
姬承昭脸色毫无波动，让小太监暂且不用管这件事。
他想看看后面的推手到底是谁。
小太监：“......”
真的不用管吗？
不管不会出事吗？
姬承昭每日继续去找许甜甜。
他总觉得这几天，他和许甜甜的感情越来越深，许甜甜每次朝他笑时，亮晶晶的眼神中倒映的全是他的影子，这种眼神令姬承昭不自觉地沉溺其中。
谣言流传的第一天。
没有任何人相信。
几个宫女悄悄讨论：
“你们说这谣言到底是谁放出来的？”
“太没有逻辑了吧。”
“别跟着瞎讨论，被人抓住讨不到好果子吃。”
宫女们认定，建武帝知道这种谣言之后，肯定会很快派人肃清。
谣言流传的第一天第三天。
前殿并没有人出来呵斥这个谣言。
宫女们非常奇怪：
“为什么没人管啊？”
“难不成这事是真的？”
“不可能！陛下一直让三殿下帮他批奏折，除了三殿下以外，其他殿下哪里有这种殊荣？！”
“那为什么陛下不管？！”
以前三殿下还小时，大皇子已成年，长安城中有一阵流传大皇子将会被封为太子的消息，陛下当天便派人呵斥。
“可能陛下认为事情太假了，不值得在意？”
“或者陛下想看看是谁在背后捣鬼？”
宫女们：总之“四皇子才是未来太子”的真实性太小了。
消息开始从宫中流传出去。
长安城中的大臣们不屑一顾。
时间又过了一天，长安城中大部分人都知道了。
四皇子同样收到了消息。
四皇子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他心怀侥幸：当年大皇兄要被封为太子的消息，只流传了一天，就被父皇派人肃清，他要当太子的消息，却已经流传这么多天了，父皇都没管...
有没有可能父皇真有这种意思？
不是每个人都能在诱惑之前保持清明。
贪心蒙蔽了四皇子的双眼，四皇子派人对谣言推波助澜。
大臣们也注意到了这个谣言一直没被肃清，但他们和四皇子想的不同。
除了某些昏了头的官员，着急忙慌的上四皇子府拜山头，绝大部分官员都保持安静。
陈将军：三殿下还有心情去许国公府，可知谣言什么都不算。
孙大人：陛下有别的打算，是准备用这个消息钓鱼吗？和六国使臣有关？六国使臣似乎还没离开。
赵大人：陛下是在考验四皇子，或者想一箭双雕，看看哪些大臣不可用？
钱大人：这可能是陛下要封太子的前奏，他准备把所有心怀恶意、所有看不清形式的臣子噶掉，为三皇子铺路。
“......”
大臣们各有各的想法。
建武帝看着暗卫递上来的消息，淡声让人把去四皇子府的官员名单记下来。
建武帝吩咐完，表情挂起微笑：“甜甜知道了吗？”
暗卫：“许小姐已知。”
建武帝笑起来。
许甜甜对这个消息，自然不会全然相信。
她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想法是，四皇子算什么？他怎么能跟表哥比？
随后许甜甜愣了一秒，意识到自己非常偏颇：
她其实对四皇子一点都不了解，这么下结论太过武断和主观。
许甜甜眼睛眨了眨。
许甜甜和大多数大臣们的想法一样，认为建武帝没有肃清谣言，是有别的考虑。
许国公嘀咕：“或许陛下压根没别的考虑，他就是单纯的认为你表哥不如四皇子。”
许甜甜眨眨眼。
这种可能性...也有。
但她才不信。
这种心态持续到宫宴那天。
宫宴那天，许甜甜提前进宫，宸贵妃让她晚上和她一起出席。
姬承昭被建武帝吩咐了一件事，暂且没过来，许甜甜犹豫了盏茶时间，干脆问：“皇姑父，我最近听说，您要封四皇子为太子？”
建武帝看过去：“你不怕朕生气？”
对于一个皇帝而言，封太子这件事十分敏感，许甜甜是除承昭和贵妃外，敢在他面前直言询问的人。
许甜甜：“我觉得皇姑父不会”。
许甜甜：“您和那些生怕人威胁自己皇权的皇帝不同。”
许甜甜的直觉是这么告诉她的。
建武帝看出她眼中的真诚，心情很舒畅。
许甜甜：“所以这消息是不是真的呀？”
建武帝喝了一口茶，笑了起来，模棱两可道：“朕正在考虑。”
许甜甜愣了愣。
皇姑父竟然真的在考虑？
建武帝把手中的茶杯放下，似乎别有深意的问：“如果朕封四皇子为太子，你怎么想？”
许甜甜眉头不自觉打结。
如果四皇子才是未来太子...
她一直认为自家表哥文韬武略，但如果建武帝要封四皇子为太子——建武帝那么英明神武，做出的决定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他把四皇子封为太子，那说明四皇子一定有自己的优点，在某方面比表哥更优秀！
许甜甜私心中不想承认这个事，理智又告诉她不可以逃避，若四皇子被封为太子，他一定比表哥更加英明神武！
只是她没有关注过，所以现在不知道。
许甜甜：“...虽然有些不服气，但您做的肯定有自己的道理，若四皇子被封为太子，那说明四皇子更优秀。”
建武帝看着她纠结的眉，笑意盎然。
嗯，有的人不想当太子，那希望他能愉快接受，心上人认为其他人比他更优秀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