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半透明的大气模拟装置作穹顶,抬头入眼仅剩星光殷殷的夜空。
不论宇内年华如何寒来暑往,能源本部内的气候环境依旧亘古不变,恒温恒压,没有风,没有雨,没有太阳光。
物质财富上,这确凿不移加大了农作物种植成本,所幸Pr9是个科技发达的社会。
精神情调上,这无疑减少了桑梓风情,缺了点乡土人味。
因此,蒸汽园公会收到部分人群筹措的巨额捐款,研判出“人造气象卫星”策划,预计今年465日竣工,当天开始实践测试且正式运作。
人造卫星完成后,蒸汽园只要到本部城市之外,将它发射到火星近地轨道,就可开始运行。
气象卫星能向指定区域投放模拟四感的大型幻境,譬如烘托虚假雨季,除了视觉方面的全息影像、听觉方面的立体环绕外,通过允许照射进大气装置的特殊频率电磁波,刺激体表皮肤神经末梢的接触感受器,能营造被风吹的错觉,并以同样方式混乱嗅上皮,用雨露味道去欺骗嗅觉。
另外,人造卫星仅在模仿恶劣天气时使用刮风方面的虚假触觉,又因为大气模拟装置存在抵挡外界火星尘暴的功能,所以日常的微风仅能由本部城市内蒸汽园设置的巨型风洞去实现,靠此制造真实的空气流动现象,才可以还原出风吹事物时的动感。
这是气象卫星,有了它,能源兵可以战胜任何天气怪兽,在充满彩虹的太空中翩翩起舞,真是非常的厉害。
“……”
建筑东区的闹市都邑间,余晖驻足人来人往的街边,抬头眺望摩天楼显示屏播放的气象卫星广告,脑内胡思乱想。
“北区第一座大型商城“觧宫商厦”即将开业,由蒸汽园、睹火者、砌墙人、味蕾天堂等诸多知名公会联合投资,商品种类繁多实惠、应有尽有,战斗道具、生活用品、美食、游戏……诚信经营,快乐购享!”
卫星广告如时切换成商业广告,余晖默默移开视线,忽略眼前骑着平衡车经过的路人,聚焦到街对面踱步走来的婀娜轮廓。
如被玄序飞霙染白的及背银发无风自动,发间缀饰与其色差显著的黢黑缎带,脑后系殷红大蝴蝶结,娇俏面庞明艳妩媚,肌肤苍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脸颊偏瘦。
受奇幻血统渲染,她血红瞳眸眼波流转,睫毛纤长卷翘,丹唇饱满诱人,风韵水性杨花,仿佛无时不在眉目传情、招蜂引蝶。
阿芒迪娜打扮与初次见面一样,深红色调的哥特式艳丽洋装,极具诱惑力的黑丝,彰显成熟气质的高跟鞋,模样千娇百态、风情万种——事实上,她只有两套衣服。
“哎呀……中午好~没想到你如约来了,真意外。”
哥特装女孩甜声问好,同时朝余晖提起裙摆,款款行礼,展露不知从哪儿学来的淑女仪态。
“中午好。”
余晖说话时,视线几乎粘在对方身上,他至今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悄然产生的异常转变。
“先说好哦,我不会签任何形式的合同,并且必须你先买单,否则我也不会开动的呢……之后在宾馆也同样如此。”
阿芒迪娜言语间媚眼如丝,声线柔软,词句里却透露出夕惕若厉、无比戒备的心理含义:
“如果可以的话,小弟弟,能麻烦在两点前完事吗?我下午还要打工呢,超时的话不行哦,得加钱~”
“走,跟我进屋。”
余晖神情如安东般肃穆,言简意赅,果断挥臂吩咐她跟上,调头就走。
期间两人未有牵手等肢体接触,对方一心只顾着领路的表现,致使阿芒迪娜愈加夷犹不定,对上当受骗的可能万分警惕,又因为眼前人的身份而不敢贸然得罪他。
由于身体缺憾,自从不小心抛飞黛米后,余晖就再也不敢主动和别人触碰了,连握手都是对面发力。
他同吸血鬼小姐来到邻近一家提早物色好的冷清小餐厅,店面装修风格典雅整洁,室内安静清闲,桌边窗台盛放花卉,氛围格外适合谈心,假如外面加点午后阳光,这场景将绝杀,可惜换不得。
“来,请坐。”
步入餐厅内,选了个偏僻角落,余晖不自觉模仿黛米的语气,令阿芒迪娜入座,自己则呆立一旁。
“寄主……何以,与,天蝠,飧饔?”
塞努诺斯忿忿不平,挥舞起一长一短两根触须,先前新生的肉芽团如今已破茧而出。
余晖忽略它的唠叨,随即,面对约会对象疑神疑鬼的无言注视,默默解释道:
“你知道,我很重,椅子承受不住,你点菜吧。”
兴许是理由还算贴切,阿芒迪娜明面娇俏笑颔,内心却如履如临。
她小心翼翼低头,点了一份最便宜的冷菜,与一杯免费白开水。
这样饶是对方赖账,自己也承担得起亏损。
“……迪娜姐姐,你可以多吃一些,我先买单了。”
余晖沉默半晌,轻声叹气,为了打消对方疑虑,当面取出五个能量块(绿)交给服务生付账。
上菜环节,他边听着稍有放松的阿芒迪娜饿得肚子咕噜叫,边斟酌着语言开口搭话:
“我发现了一件事……你有没有觉得,自己总是很倒霉?”
“好像是有点呢,哎呀,可能我天生就这样吧~”
银发女孩伸出纤长食指抚摸嘴唇,勾起看不穿心思的媚笑,显露两颗明晃晃的尖牙。
“之前听你说,你去过赌场?”
余晖没有直接明了地阐明想法,因为闲聊这种朋友间的行为本身就具备特别意义,况且现在也不是危险迫在眉睫的战斗时刻。
“是呀,偶尔会出于侥幸去想碰碰运气……我真笨~对吧?”阿芒迪娜把玩起桌上的胡椒粉瓶。
“大家都会有这种想法。”余晖语气平和安慰,接着问:“那么,你会在赌场使用实际名讳吗?”
“当然不,别看我傻傻的,我很警惕的哦,用了化名。”阿芒迪娜娇笑答道。
“你用的是什么化名?”余晖继续追问。
“这个嘛,我的化名是……”
阿芒迪娜奇怪对方的意图,心中略显迟疑,不太想说出来,但饥饿感又令她更不想失去这顿大餐。
狐疑困惑一阵后,将不挨饿作为人生首选目标的她,最终还是向近在眼前的温饱妥协:
“凯瑟琳·亨特小姐。”
“……”
这就是你那么倒霉的原因啊,笨蛋!
余晖捂脸叹气,赶紧提醒阿芒迪娜纠正:“以后你的姓名千万不能涉及亨特,谐音也不行,这是个被咀呪之神诅咒过的名字,它会让你厄运缠身。”
“你必须由主观上立刻给自己改名,其他人对你称谓的认知没用处,只有你认为自己叫亨特的时候诅咒才会生效,破除诅咒的方法只能靠你本人去实施。”他耐心解释道。
“哎呀……这个?!真意外……”阿芒迪娜微怔,神态顿时失控,焦急照做:“那,那我不叫凯瑟琳·亨特了!我叫……我叫阿芒迪娜!可以了吧?”
余晖眸中蓝芒掠过,确认她遭遇祸端的可能性数量若潮水般缩减后,仍谨慎向店员借来骰子,以摇出几点就给几个白方块为条件,绑定点数与运势的关系,然后让她尝试抛投。
随着阿芒迪娜五回合共掷出两次二点,四、五、六点各一次的结果,余晖用19个能量块(白)为代价,证实她此刻不再那么极端倒霉。
之后,服务员陆续折返,令桌上逐渐摆满菜肴。
“真没想到是这样的缘故。”
得知真相的阿芒迪娜感慨交加,化悲愤为食欲,动起刀叉前,又娇滴滴地补充道:
“你可帮了我大忙呢~小弟弟。午餐很丰盛,之后的服务不用收费了,作为补偿,以后有时间我可以陪你,不过我要先跟老板请假哦。”
她自始至终都认为这是一场情色交易。
太侮辱人了!我看上去有那么饥渴吗?余晖毫不自知地低头腹诽。
“迪娜姐姐,我之前说过,就算你再怎么自轻自贱,我也认为你应该享受最基本的人格尊严……”
静静凝望自己脚尖,余晖深吸一口气,赓续曾经在黄昏下的血色教堂里,冲阿芒迪娜做过的保证:
“我会让你明白,世界上总有人会喜欢你,会在乎你,会期望你好好生活!你觉得自己卑微若尘土,殊不知每一粒沙土都曾来自宇宙中最耀眼的超新星,每一座峻峗山峦亦由无穷无尽的尘埃堆垒而起,伟大从来不体现于个人,点点光辉汇聚才能成就夜空。”
余晖相当努力地让用词更浪漫,结合他近些日子的交友体悟,捏紧拳头,诚心正意地轻声道:
“以前我根本不懂,现在我明白了。你不是因为太渺小,才没法对世界造成任何影响,你只是缺少……另一颗愿意与你共舞的灰尘。”
“你说正义仅属于强者,我完全不赞同,作为反驳……”
余晖猛然抬起头,望向面前的心绪倾诉对象,告白道:
“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正义。”
“呲溜呲溜——吧唧吧唧——”
眼前,阿芒迪娜毫不矜持地发出动静,自顾自狼吞虎咽、大快朵颐,似乎全然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
“……”
余晖顿感哑然,缄默少顷。
他倒也未感到气馁,毕竟这才第一天,奢求一个缺乏信心的人突然转变有些不太现实,能使对面放下戒心就很好了。
顿了顿,余晖循揣起接下来的泳装派对,黑眸古井无波,内心却不禁与塞努诺斯同时开始浮想联翩。
安静等待片刻,阿芒迪娜吃得差不多了,余晖才将他的住所地址发到众人的公共频道内,并说道:
“我家里的水总用不完,如果你不嫌弃的话,以后可以到我家洗澡……我要先走了。”
“哎呀……那什么时候开房呢?”
旁边服务生正巧来收餐盘,阿芒迪娜用纸巾擦擦嘴,歪头相问:
“你欲望不是很强烈吗?每天都把房顶射……”
“我跟你开玩笑呢!”
公共场合,过于丢人,余晖连忙拔高音量打断对话。
接着,他无视偷笑的店员们,快步离开餐厅,根据卫不然提供的位置,前往坐落于南区30号路线的郊外别墅。
“……”
原位上,阿芒迪娜支着脑袋,注目窗外朝她挥手后、匆匆化为残影消失的余晖。
凝望良久,这只妖媚的吸血鬼缓缓收回视线,面向空无一人的座位,徐徐嗟叹一阵。
她宁静俯首,摸了摸那身由他人馈赠的华美哥特裙,血瞳闪动,轻声呢喃:
“又是个与您一样的人呢……阿博特夫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