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阿康身上这么冷啊,梅姐姐,你快来看看。”
“这毒好生古怪,竟然能自行转变性质,看来靠他自己不行了,我这里有颗丹药,可以提升精力,你给他喂下去。”
“阿康不张嘴,这怎么喂啊。”
“事及从权,只好你把丹药嚼碎,顶开牙齿,口对口给他渡进去。”
“……你若不愿,便只能让他继续硬扛。”
半梦半醒之间,完颜康似乎听到耳边有人对话,接着口中流入一股带着药香的津液,顺着食道直入胃中,刚升起一股热力,便被体内金光压制下去。
又过了一阵,那金光仿佛后力不继,渐渐变淡,最后缩回泥丸宫中便消失不见。
完颜康双眼猛然睁开,只见处身之地昏暗,头顶地面都是凹凸石璧,竟然是一处光线幽深的山洞。
刚要起身,手上不觉一按,只听哗啦一声,好似按塌了什么东西,顺手拿起一看,赫然只见一块白森森的头骨,天灵盖上还打着几个窟窿。
饶是完颜康胆大包天,也吃了一惊,急忙弹身而起,只见洞里乱七八糟,到处都丢着骨头,活生生一个妖精洞府,吃人魔窟也似,看得完颜康一头冷汗:“洒家又不是唐三藏,怎的竟被妖怪捉来了。”
当下转身向洞外便走,迎面刚好撞上一个人影,完颜康还以为是只小妖,举拳要打,却听一个熟悉声音惊喜道:“阿康,你醒了。”
“完颜琴?”完颜康大吃一惊,改拳为抓,将人扯到一边,道:“你怎么也被妖怪抓了?”
“呸呸呸,什么妖怪。”完颜琴小嘴叭叭道:“这是梅姐姐住处,多亏人家救了你,你还咒人家,对了,你是不是看见地上的骷髅头了,那是梅姐姐的练功工具,都是从地里挖来的,吓了你一跳对吧。”
“梅……姐姐?”完颜康被她说得满头雾水,完颜琴就连说带比划的解释,终于让完颜康弄明白了经过。
忽然想起一事,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完颜琴疑惑道:“好像中午了吧。”
完颜康脸色一变,暗道一声:“不好。”迈步往外便走。
却不知这一转过身去,完颜琴看着他的背影,脸上蓦然变得红通通的,不得不以手背贴脸散热,隔了一会儿,才急声叫道:“你去哪儿?你才解完毒,还要休息。”边喊边追上前去。
山泂并不复杂,只有一条不算太长甬道,好似临时挖成,完颜康走不多远,便有光线射入,来到洞口,只见其下乱石叠嶂,原来是座乱石山腰。
完颜琴从后面追上来,道:“你要去哪里,这么着急。”
完颜康看看天色,沉声道:“完颜承裕和你爹,要在午时,在大金刚寺烧死合达师父。”
完颜琴啊了一声,恍然道:“难怪你要去绑我哥?”
又问道:“那你怎么往城外跑,跟你一起那小孩又是谁?”
“以后再跟你解释,现在我要先回去救人!”完颜纵身一跃,不顾完颜琴在身后喊叫,踩着乱石下了平地,认了认方向,迈开两条腿,化成风车般往前便奔。
后面完颜琴才爬下洞口,刚喊了一声:“等等我。”便见一道烟尘,如长龙吸水,须臾而去,不由眼都直了。
完颜康放开身法,第一次全力施展这套从梦里习得的陆地飞腾术,胸中提着一口真气,运转不休,只用两个脚尖着地,交换踩踏,疾若奔马,一口气奔出三里多地。
刚穿过一片树林,忽见旷野上一名骑士正在策马游荡,顿时大喜。
那骑士正是完颜讹可,其所领人马早被乌林答驱使回城,只留下他一个人,不敢回去领教王爷盛怒,又怀着一线希望,骑马在城外四下搜索。
其实打得跟两名祭师一样主意,想要先找到郡主将功赎罪,可谁知找了半天,郡主的一根汗毛没找到,忽听得噼哩啪啦脚步声响,一阵狂风挟着一个人影直扑上来。
不等完颜讹可有何反应,早被一脚踹下坐骑,后背着地,差点没摔背过气,只见来人一言不发,掉转马头便跑走了。
等他好容易爬起身,也就只见一点豆大黑影,消失在天际,心中又气又恨,仰天一声长叹,索性也转头往南,去投一位相熟的边镇节度使去了。
完颜康得了马匹,更是不惜马力,催马狂奔,不多时,眼前已看到中都城轮廓,便见一枝军队横亘在入城路前。
但见马步俱全,甲光耀眼,旌旗如林,气势雄浑非同一般,完颜康一个恍神,只因冲得太快,勒马不及,已到阵前三十余步外,早被军中发现,有将领传令,前排士卒接二连三举起弓来。
,完颜见状心知已入射程,再想躲也来不及,干脆心中一横,直接纵马冲了进去。
下令张弓的将领,原来意在让完颜康止步下马,却没料到这人如此犯诨,竟然顶着箭矢就往前冲,还没传第二道令,连人带马已撞入阵内。
这下仿佛热油锅里倒进一滴凉水,整座军阵瞬间大乱,呜金示警之声连向,一群群士卒持刀提枪便往完颜康杀来。
”挡我者死!”
完颜康一不做二不休,顺手拔起一只大旗,在阵中左冲右撞,旋舞翻飞,所到处长枪开路,人仰马翻,无人能挡。
见他如此凶恶,便有一员红脸大将手持青龙刀,跃马从左侧出阵,大喝一声:“武仙郎在此,来者休要放肆。”搂头一刀便砍。
完颜康见此人马快刀急,知是劲敌,手中大旗卷成一束,化作大枪拦腰一绕,原本在左侧,忽然换到右侧刺出,乃是林家枪法一招阴把倒手枪,枪长刀短,一眨眼便到了敌人肋下。
那武仙郎也不是庸手,急用闭门铁扇刀砍下一截旗杆,刚解及身之危,二马一错镫,完颜康踩蹬探身,一招正宗春秋刀法“孤雁出云”使出,那武仙郎啊呀一声,低头纵马,头盔被砍掉,倒持青龙刀便败阵而去。
“上党张开在此,接我一锏。”
见武仙郎败阵,右侧旗下又冲出一将,面黄带须,手持双铁锏,跨马而来。
完颜康顺过马头,迎面对冲,两马刚一接近,张开左锏护身,右锏迎面打来,完颜康横杆一架,啪嚓一声,旗杆竟被打成两段。
张开刚要得意,却见完颜康两手各挽枪花,好似持着两条白蟒,先一枪挑开双锏,又一枪乘虚而入,当场将张开刺落马下。
“王福,张甫在此,休伤我兄!”又是两将各持大斧,狼牙棒冲来,完颜康丝毫不惧,两脚控马,手上两截旗杆,忽而化成双鞭,忽而化做双枪,左挑右刺。
不十余回合,先将王福刺翻,又被张甫一棒打伤马腿,借力一个筋头从马鞍上飞起,抱住张甫马头,大喝声中,连人带马一起扳倒地。
此时军阵护卫中央,一辆黄罗伞盖的大车上面,只见一名头戴镶玉水貂软帽,双垂狐狸尾绒球,内穿九龙黄袍,外罩黑裘大氅的老者,和一名姿容艳丽,同样衣饰华贵的妇人正并肩而立。
见完颜康连败四将,无人能当,老者不由惊叹道:“这里哪里来的贼子,竟然如此勇猛?”
又转头道:“道长,看来要劳你出手,擒下此人了。”
说话对象,乃是站在车边,一名身穿八卦鹤氅,发束莲花冠的道士,闻言手持拂尘,稽首一礼道:“贫道尊旨。”
纵身跃下车驾,脚尖一点,便一步飞出丈余,两个大步踏出,气劲震开当路士卒,轻飘飘落在完颜康面前。
完颜康失马落地,正抢了根狼牙棒,和冲上来的士卒大打出手,忽然眼前多了个道士,随手一棒打去,不料道士拂尘一甩,一股内力喷出,竟将狼牙棒反弹而起。
完颜康咦了一声,单手持棒,划个圆圈重又打来,道士哪容他还手,欺身而起,一掌便往他胸口击去,掌到中途,忽觉肘下有异,定睛看去,只见完颜康并指如剑,直点向自己肘后曲池穴。
这下轮到道士轻咦出声,拂尘倒卷,刷向完颜康手臂,完颜康单手狼牙棒已经打过来,只用另一只手使展招数,拆解道士拂尘。道士同样也用一手抵挡狼牙棒,用拂尘不断进招。
两人出手都快如闪电,脚下移形换位,内劲磅薄,如平地狂风,逼得周围士兵纷纷后退。
道士越打越惊,须知天下武艺,沙场征战与江湖搏杀,两者各成体系,习练之法,运力方式都截然有如天壤,而人力有限,习此则失彼,往往都在自己善长领域勇猛精进,其他方面只能以为辅助。
哪里见过像完颜康这种两者皆精,无论斗将斗武俱臻一流的小怪物。
转眼数十招过去,道士见占不得上风,拂尘一拉,用内力并成一束,喝声:“看我太乙分光剑。”
手中一根拂尘化做两根,二化为四,四化为八,不一会儿便化成满天剑影,将完颜康笼罩其中。
天生万物往往相生相克,完颜康的武功路数,最头疼的就是遇上剑术高手,此刻又没有乘手兵器,被这道士剑术施将开来,只能连连败退,瞅个空子,掉头就往士卒群里钻。
哪知刚跑没几步,前面枪花一卷,又是一记大枪刺来,刚抬手架开这招,与使枪之人撞个对脸,顿时都愣了。
“郭总管!”
“小王爷!”
原来持枪这人正是郭仲元,这一声喝出,两人顿时停手,身后道士刚刚一剑追至,内气一收,也重新化为拂尘,持在手中静观其变。
“小王爷,你怎么敢冲撞皇上御驾!”郭仲元开口一句话,就把完颜康给说懵了。
完颜洪烈打马如飞,与耶律留哥一路疾驰,来到西华门外,只见九龙御辇已经进门,匆忙跳下马,带着耶律留哥报门而进,追着御辇经过黄道,来到午门前才缓缓停下。
卫王完颜永济率领一群本族将领,早已等在那里,见车辇到来,连忙急行几步,上前躬身参见:“臣弟永济参见皇兄。”身后诸将纷纷单膝下跪。
御辇上的黄罗伞盖打开,随行太监递上脚凳,只见先前的龙袍老者拉着美妇缓步而下。
完颜洪烈急忙也跑上前,双膝跪地,诚惶诚恐道:“孩儿参见父皇。”
龙袍老者正是当今明昌皇帝完颜璟,旁边的美妇则他的爱妃李师儿,民间俗称“李妃”便是。
完颜璟走下御辇,看了完颜洪烈一眼,先点头道:“你的表章我看了,事情也都清楚了,此间没你的事,你先回去吧。”
完颜洪烈看了一眼卫王,欲言又止,只得起身告退。
不料完颜璟又道:“你倒生得一个好儿子,过些天,让你家的包氏带着康儿进宫来坐坐,自家孙儿我都不认得,真是笑话。”说完便径直向卫王走去。
完颜洪烈被说得不明所已,又见旁边的李妃也对自己微笑,心中猜了半天也不得要领,再度行礼告退。
刚一转身,就听后面打人声响起,还伴着卫王连天惨叫:“皇兄,我错了,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心中一惊,不敢停留,示意耶律留哥跟上,快步出门而去。
大金刚寺。
完颜康一骑狂奔而至,只见寺中黑烟袅袅,还在往天空上冒,不由心底一沉,甩缰下马,一步跃上台阶。
闯进寺里一看,只见空场地上堆着一具木架,整体已经烧成黑炭,散发着浓烈焦黑的气息,周围都是身穿彩衣的傩师,正在大祭师孛龙子的指挥下收拾残局,见到完颜康过来,忙迎上前道:“小王爷。”
“合达师父呢?”完颜康带着一丝希冀问道。
孛龙子面露黯然之色,轻轻摇了摇头。
完颜康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那子聪在哪儿。”
“圣子他……”孛龙子还在迟疑,后面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我在这里。”
完颜康回头看去,只见子聪换了一身崭新彩袍,头罩下露出脸来,双手笼袖,气度俨然而立,旁边站着海云和尚,身上脸上还满是血迹伤痕。
完颜康握拳便往这边走,怒道:“你是如何答应我的。”
子聪镇定自若道:“完颜合达不死,卫王劳师无功,下不了台,此事便不好了结,皇上也会左右为难,所以于公于私,他都必须死。”
“你猜我打不打得死你。”完颜康脸色阴沉。
海云和尚忙道:“小王爷,你听我解释。”
子聪却道:“让他打吧,这一拳打过,我与他的恩怨便就此了结,还落得轻松。”
完颜康拳头已经举起,子聪眼皮都不眨,坦然直视,眼看这一拳就要落下,左右忽然伸出两只手,却是孛龙子和海云和尚一起出手,将完颜康架开。
完颜康怒火冲天,正待挣扎,海云和尚却在耳边道:“完颜合达一定要死,但死得未必就是完颜教头。”
完颜康被说的一愣,随即眼神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