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艽墨隐传

（5）地上过山鲫，末世离乱人 租税？？ 这地方，不是号称没有徭役没有租税更没有什么贪官污吏横行乡里的桃花源吗？ 众人愕然循声望去，却是几个气势汹汹、青面獠牙的小妖怪正拿刀扛枪，骂骂咧咧地向这边走来，这一下可把李大爷和周娘子这两个凡人吓得不轻。周娘子“哎哟”了一声，差点就瘫软在地。 她虽然见着了波臣这个鱼精，也知道了墨隐是猫妖，但是这两人都是仙风道骨彬彬有礼风度翩翩的——说白了长得好看的没那么吓人。 如今看到这么几个气势汹汹来者不善的东西，自然是会害怕。 幸好波臣眼疾手快扶住了她，笑道：“姨妈莫怕，有我呢，再不济，秦相公在这里。”一边说着，一边搀着她往秦艽身后退了一步，李大爷偷偷瞄了一样秦艽，见她面无异色，也心安不少。 那几个小妖怪骂骂咧咧地走到跟前，却在看清秦艽之后楞了一下，然后便异常尴尬不安地面面相觑起来，一会之后，为首那个腰间佩刀的才赔笑道：“哎呀，是位秀才，这里什么时候出了位秀才了……” 秦艽冷言道：“我不是这里的，我是来找人的。但你们是如何来这里的？” 小妖笑道：“俗话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觑见秦艽神色不对，急忙改了个口风道：“此间乃是去年被报到南靖王府上，南靖王便命麻县令前来统辖，我们即是县衙中的官差。相公莫怪，我等乃奉命而来……” “既然是去年来的，那想必是知道村中情况了？我问你，可知道陶春？” 乍听到这个名字，小妖们都脸色骤变，为首的小妖强笑道：“小人不认识此人，相公可是记错了？” 秦艽冷笑一声，波臣也被气笑了，对墨隐道：“你上去吃了他们吧？” 墨隐白了波臣一眼：“这些小蚂蚁，有什么值得吃的？我看，倒不如学那些小孩，把蚂蚁抓了来，或者卸六条腿的半截，或者卸一边儿三条腿，看他们挣扎着残肢不能动……” 猫果然和小孩一样残忍，这几句话一出，也由不得这几个小妖怪“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但是他们一个都没跑，因为他们根本挪不动腿，不知道从何而来的一股力量，压住了他们，让他们动都动不了。一股巨大的恐惧，让他们不由得全都跪了下来。 “你们老实说，陶春到底在哪？” “陶，陶春……在后面的山寺里做了和尚……” 这原本是一个宛如戏本子上传奇小说的故事，在波臣带着陶春来了桃花源后，陶春便不想走了，一来自然是因为这是一个与世隔绝、无忧无虑的仙境，二则是在他们作客的这两三天时间里，陶春爱上了一个姑娘。这姑娘是村中陶长老的独女，叫夭夭。陶长老倒也需要一个上门女婿，便也乐得将陶春招进来了。陶春从此便决意在此定居，将凡世前尘忘得一干二净。 然而好景不长，年底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哪来的一批妖怪，自称是南靖王属地麻县令手下衙役，声称这个村子从此被划进了麻县令管辖之内，从此开始向村民征收许多苛捐杂税，还随意强征徭役，拉走许多壮丁，然后再无回话，被抓走年轻人也生死不明。陶春也有好几次差点被带走，幸好他的老丈人陶长老塞了钱，才免了几次灾。 而在那一天，他们突然要把夭夭带走，给多少钱也不好使，甚至还主动在陶长老家里丢下了一堆银子，理由很直白：“麻大人说王爷看中了这美女，要她去做妾。这是给你们荣华富贵的好事，别给脸不要脸！” 夭夭哭着被绑走，陶春瘫坐在地只能哭泣，而陶长老虽然也流着泪，却似乎异常镇定地，从屋后拿出了一把斧子。 “姑爷，你走吧，去东南边方向上的大林寺，这块地儿算是保不住了，但我怕村人会迁怒你这个外来的。那大林寺，也不知道为什么是村里人上不去的，只有你上得去。” 陶春怔住了，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老丈人，许久，才问：“您……您要去哪？” “……” 陶长老没有说，只是径直走到了门外离家最近的两棵桃树面前，先两斧子砍断了小的那棵，然后又用力地一斧头砍在那棵老树上，而就在那棵老桃树轰然倒地的时候，陶长老整个人也突然血染全身。 他整个人都断成了两截，倒在了地上。不甘的双目圆睁着，看着桃花源上空蓝得犹如一匹无暇丝绸的天——苍天无眼，亦无言以对。 陶春在脑子空白了一息之后，自然是惊恐地大叫起来，拔腿狂奔。但很奇怪，他在坠入无比的恐惧的同时，却似乎思路清晰地知道了一切： 桃花源里的人，其实都是一群隐居的桃花精。而如今，有一些自诩为统治者的强大妖怪，也开始来压迫这些最卑微的妖怪们了。 他的岳父不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受辱，便选择在杀了女儿之后，自我了断。 陶春他自己呢？ 他已经不知道回去的路了，他只能逃往大林寺，然后，再也不敢下来。 而村里，确实是被更加严苛地勒索了一阵。据说因为无法把美人安全地带回去给麻县令，麻县令给这些衙役打了板子。而这些衙役，就理所当然地，把火气转移到了村民身上。但幸而那位王爷到底也真没见过这位名叫夭夭的美人长什么样，也不放在心上，只是听县令说起，就让他带来看看，美人死了，也没办法，所以到底县令也只是失去了一次阿谀奉承的机会。 所以，日子到底也是继续过下去——小民命如草芥，人是如此，妖也是如此，又有谁在意呢。 当秦艽推开大林寺大殿的门的时候，原本那个坐在蒲团上瘦弱的人影几乎是反射性地往墙根下缩，似乎想逃避什么一样地抱着头瑟瑟发抖求饶，直到周娘子哭着扑上去抱住了他。 “春儿啊！你怎么这么狠心丢下了你娘啊！” “……姨……姨妈……” 陶春看着哭成了泪人的亲姨妈，一时间，也泪如泉涌。 一场大梦，如梦初醒。 然而，这难过的人生，也未必不是一场梦啊。 秦艽等人在带着陶春出桃源的时候，也押着那几个小妖怪出了桃源，但最后，秦艽没有把这几个小妖怪怎么样，只是沉默地示意他们快滚。陶春看着秦艽这么让他们走了，心里只觉得有什么堵得慌，却不敢说；波臣看着陶春一脸难受的样子，便知道他心中所想，于是笑着对秦艽道：“秦相公帮人帮到底，把这入口封了，让外人不再能进去骚扰村人，岂不美哉。” 秦艽道：“你以为那些妖官怪吏真在乎这入口吗？他们又不是从这入口进去的。” 波臣脸色变了变，声音陡然上升：“不是？” “法力在你我之上的人，可不要太多。我便是今日把入口封了，他们不但想解解得开，哪怕不想解，也找得着别的入口。要想救，除非我去把他们都除掉。” “……” 波臣不再敢说话，其他人也不敢；因为，秦艽的语气，很冷，很冷。 冷到让他们觉得，秦艽真的打算，将那些东西，全都除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