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厂的速度很快。
深夜子时，
蠢货站在灯火通明的奉天殿外，用力拍了拍脸颊，不断张嘴调整面部肌肉，
片刻后，
长时间保持阴狠的肌肉终于松弛。
吱嘎~
“陛下。”蠢货小跑到朱元璋案牍前，双膝跪地问候。
朱元璋目不斜视，直到将手上这份奏疏批改完，
才幽幽开口：“问出来了？”
“全问出来了！”蠢货无比确定道。
朱元璋语气轻哼，略微不满：“下次时间早点。”
“奴婢该死。”
一声轻飘飘的抱怨，
让刚刚还宛若地狱恶鬼的蠢货，冷汗直冒，身体颤抖不止。
“别怕，咱不吃人。”
朱元璋面无表情道。
听到这句话，蠢货更怕了……
“嘎吱嘎吱~”
朱元璋起身后，慵懒的伸一个懒腰，长久端坐的脊椎顿时发出接连不断的脆响，
转身往屋外走去的脚步在门槛处忽然顿住，
整个人一半隐入深夜的昏暗之中，
阴冷的声音犹如从地狱深处传来：“怎么，还得咱扶你起来！”
“奴婢该死！”
蠢货懒滚带爬的起身，跑到朱元璋前方带路。
深夜下的皇宫在冷风之中，多了几分恐怖，
只有极少数宫殿因为需要工作需要被点亮，
蠢货注意到身后朱元璋的影子，在光影下，被拉得极长，将他整个人包裹，
并深深没入前方幽暗之中……
途径坤宁宫，那里依旧灯火大亮。
朱元璋脚下一顿，疑惑道：“妹子没睡？”
蠢货立即停下，躬身解释：“牵扯到皇后娘娘身边一位宫女。”
“妹子对那几个下人视若亲人，唉……喂不饱的白眼狼！”朱元璋最后半句话，语气又冷几分，掩盖不住的杀意，
令蠢货下意识将头埋得更低。
“皇爷爷。”
坤宁宫的大门忽然打开，一个令朱元璋意外的人出现在门口。
朱元璋皱着眉头看着朱雄英小跑着接近自己。
“大孙，这么晚了，你不回东宫在这里做什么？”朱元璋疑惑道。
“东宫有下人被东厂带走调查，我担心皇祖母，请示完爹，就想着今晚陪陪皇祖母，谁知……”
朱元璋耐心听完原委，
轻声感叹：“大孙，有心了。”
“皇祖母有些担心春花。”
听到朱雄英转述马皇后的情绪后，朱元璋更加愤怒，“她不值得妹子关心！”
朱雄英确认这是第一次在对方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之前哪怕是北元来犯，
朱元璋依旧谈笑风生……
即便不知事情全貌，但他也猜到必然与马皇后有关，
这是朱元璋真正的逆鳞！
朱雄英缓缓挺直腰背，整个人犹如藏在黑暗中的利刃，沉声道：“皇爷爷，带我去看看，我想知道谁在背后对皇祖母使坏！”
“好孩子，咱祖孙一起看看背后之人，到底是谁在搞鬼！”听到朱雄英的请求，朱元璋的眼中满是嘉许，
家里人被欺负了，
就要无条件出头！
更况且，
被欺负是自己妻子，
但凡有种的男人，也不可能忍气吞声！
“皇爷爷，我最不怕的，就是鬼！”
朱雄英的话，惹得朱元璋抚掌大笑，“哈哈哈，说得好，说得太好了！”
“蠢货，带路吧，咱的大孙已经等不及了！”
回望不远处，因烛光印在窗纸上的身影，
朱雄英慢慢收起心底的善意，
眼神逐渐狠辣，
如果有人想伤害马皇后，
朱雄英一定会将那人碎尸万段！
今天夜晚的月光被天边云遮得时断时续，清冷的月光下，城墙略显斑驳，阴冷之感愈发强烈。
朱元璋始终留意着朱雄英，
从一开始的眼神狠辣，
到此刻的平静。
“大孙。”朱元璋忽然开口。
朱雄英脚下没停，扭头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对方。
“你爹这个年纪，不如你。”
面对突如其来的夸奖，
体制内的标准回答，朱雄英近乎脱口而出：“那是因为爹之前只有皇爷爷一个优秀榜样，而我有两个。”
“臭小子，一天天就哄老头老太太。”朱元璋轻笑着揉了揉朱雄英的头。
“皇爷爷，如果说实话也是罪的话，那我已经罪无可赦。”
朱元璋虽咧嘴大笑，但目中寒光丝毫不减，“哈哈哈哈，你这孩子说话就是有趣，走之前多陪陪你皇祖母。”
“皇爷爷，要不，北方之行算了吧，我想留在皇祖母身边尽孝。”
朱雄英真诚的请求，
让朱元璋脚步一缓，犹豫片刻后，轻声拒绝：“你有这份心意，就不枉费皇祖母心疼你，你身为长孙，还有许多事要做，不能困守在皇宫。”
话题聊到这里，朱元璋借着夜色，悄悄摸了摸自己满是皱纹的脸颊，唏嘘道：“万一哪天，咱们都不在了，大明需要你、需要那个可以独当一面的你。”
见气氛有些低沉，
朱雄英急速岔开话题：“皇爷爷，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蠢货闻言，连忙回应：“大爷，前面就到了。”
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
朱雄英看到黑暗中发出唯一光亮的屋子，
四个壮硕无比的太监以及禁卫守在火把旁，冷冷的扫视周围的一切。
“奴婢见过陛下，见过长孙，吾皇万岁万万岁。”
“奴婢见过陛下，见过长孙，吾皇万岁万万岁。”
……
未等祖孙二人进入，狗货的身影谦卑的从屋内走出。
待对方行礼完之后，“陛下，已经给他们披上衣物。”
显然，
这个举动是为了照顾自己。
朱元璋点点头，一马当先走进这个灯火通明的宫殿。
进屋之后，
朱雄英的视线率先被墙壁上挂着的各种带血的刑具吸引，暗红的血垢证明它存在的价值。
“这么少？”
听到朱元璋略微不满的训斥，朱雄英将目光收回，
屋内深处摆放着三张邢椅，
一男两女披着一件薄薄的衣物，眼神涣散的被绑在上面，
每个人裸露在外的八根手指缝隙内，皆深深插着一根细长的竹签。
“他们的大拇指呢？”朱雄英轻声询问。
“剁了。”
简易包扎后的伤口，仍在滴答滴答的流着鲜血，下方早已凝固成黑褐色的血斑。
朱雄英对于东厂的审问风格，
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怕么？”朱元璋扭头看向朱雄英，关心道。
“不，东厂与锦衣卫的风格不太一样，还需要适应。”
“圣上，其他那些中间人，此刻已经在牢内，这三位是主犯。”蠢货解答完朱元璋的疑惑后，将一份口供呈递上来。
朱元璋一边翻阅，一边随口道：“牢里有多少人？”
“一百三十二人。”
“夷三族。”
“皇爷爷，事关皇祖母，还是不要妄造杀孽。”
“大孙，你的意思是？”朱元璋手中一顿，语气不满道。
“诛九族！”
当朱雄英看到刑椅上的春花，
他愤怒了！
对方可是皇祖母最信赖的宫女啊，
他时常看到马皇后拉着对方的手，说着知心话，
哪是对待下人的语气，根本就是当对方是自己闺女！
如此倾心之人的背叛，
朱雄英绝不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