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登正坐在一边思索间,却未曾看到一个相熟的身影,围着一群人,走了过来。
“好啊你林登,欠我的银子,是不是该清一清了?”
此人赫然是丁举人,话说丁举人冒昧了林登的工钱,又强使人给他按压了个手印,当时却未曾想以此讹钱。
后来见林登声名鹊起,收入颇丰,这才又动起了贪念,可当时这小子正受万千瞩目,轻易动了他,传将出去,只怕是要坏了名声。
因而丁举人只好又按捺下去,后来林登不知去了何处,他每每看着那张欠条,都觉自己是亏大了。
日思夜想间,已深恨之。
如此见了,当即就是冲来找事。
林登见了这仇家也是不喜,只痛骂隐尘子的不靠谱,一边想要离去。
丁举人一看,顿时急了,急命周身的几个小厮,上前去拦住林登。
小厮们皆是听话,挽起袖子,就上去准备动手。
可山上这段岁月,林登又长了些个子,如今已是比这几个小厮高大许多,这几人都拿他不得。
打头的那个被直接踹到地上,趴将不起。
这时林登还有着心事,一时不想把事情闹大,便骂了句狠话,直欲离去。
可这丁举人也真是个蠢货,全然看不到林登给的台阶下,只当他是服了软,又威逼上来。
看着丁举人那张恶心的老脸,林登顿时想起了那口痰来,血气上涌,揪住丁举人的脖子就是一顿打。
那丁举人肥硕的身躯,被一把扯住衣袖,摔在了地上,踩过臭狗屎的鞋底子在那猪脸上足留了十道脚印。
临了,林登还不忘一口痰吐上去,浓稠的白液从肿胀的脸庞上滑落,从眼角走过嘴角,还渗了点进去。
看热闹的众人还在议论纷纷间,林登便已是离开。
在宋代打人本就是轻罪,故而他亦不甚担心,打了也就打了,出口恶气心里舒坦。
可他舒坦了,有些人是真难受了。
这一顿揍打的结实,丁举人是真发了昏,回去后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竟买通了衙役,告了他一个偷窃之罪。
还未等到晚上,林登就住进了漳洲城的牢狱之中。
刚进牢狱时,几个衙役还在吓他,想从身上榨出点银子来。
“我身上却是没有银子。”
“我看你是讨打!”
“若是我此番逃了劫难,出去后能唱上几曲,这银子倒还会有,现在你们逼我,又有何用?把人逼急了却有何等好处在?”
众衙役知他是个没牵挂的,下午时又曾打过了十几个人,有些武艺在身,唯恐他闹出事来,也就不再逼迫。
“算我们哥儿几个倒霉,银子没有。”
却说林登被押入大牢后,只过了一夜,便被提了出去。
漳洲府衙早升了公堂,衙役在两边站定,高声唱诺。
丁举人在一边站着,神色自若,林登则在另一边。
正此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健步走上堂来,眉眼一瞥,看向了一边站着的丁举人。
那丁举人被主审官看了,正欲行礼,只见抬手之间,一个包裹便被砸到了他脸上,昨日被打痛的脸庞再度红肿起来。
“拿着你的银子滚!你已犯了坐脏二等科罪,待稍后处置!”
“官人,家师亦有受教之恩。”
“你既在我处受学,岂不知我大宋律法森严?真是该诛!”
丁举人尤自不知悔改,主审官见了却更是厌恶,只问道。
“所以,你有何证据,说他偷了你书。”
“赃物呢?可有查获?”
所以说这丁举人是昏了头,自己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又挨了打,在气头上,全没想到有人会真的认真办案。
我可是举人啊!亦是富贵之家,怎可与此小人同而论之,他正心中腹诽之际。
主审官再度发问。
“现在还丢着?现在带我去你家,我倒要看看你藏书的地方,不去?不去现在就判你的罪!”
丁举人怕他直接给自己定了罪,虽是百般不情愿,仍是领着众人到了家中。
在堂上早就得了消息的小厮,一路跑回了丁家,在家中欲作一番布置,却被主审官一眼看出了破绽。
这处连做旧都没有的场所,能是案发现场?
“哦?这处是怎地?”
“这是我后来又动了他,才成了这样子。”
丁举人怯懦的辩解,却是得了更严厉的痛斥。
“你咋恁地能说?这岂不是在骗某。”
“一句实话都没有,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你可知诬陷他人要有什么罪?”
“……小人不知。”
“反坐罪。”
“这。”
“呵呵,看你也是不知,这反坐罪是什么,偷窃罪又有什么处罚,我且来告诉你。”
丁举人这时也认真的听来,主审官语调缓慢的说道。
“你说他偷了那么多书,若是坐实了,就是个死字!”
又突兀的加快了语速,厉害道。
“那你现在,就是个死字。”
“来人,给他画押,秋后问斩!”
丁举人顿时吓得瘫软在地,尿撒了一地。
他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叫着冤枉,口齿不清的告饶,非说是林登偷了他的书。
主审官却是暴怒,指着他说。
“你真当某蠢了不成?他缘何偷你的书?既然偷了,书又何在?若是销赃,又销往何处,你当真以为,几百本书,是个小数目。料想你也是平日不怎看书地,不然单是这书的重量都能把你压死,他能全偷出去?书目又是什么?编造证据都懒得编,可谓是愚蠢至极。拖下去!”
当即作了一番安排,命衙役将其拖了下去,又转而对林登说道。
“林登无罪,你可以走了。”
林登早在一边目睹了全过程,这次判决端的是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这倒与存天理,灭人欲的形象有那么一点重合,这真是个天理的人间代行者。
当他听说主审官就是刚到漳洲城的朱熹时,就已经对这次受诬,放心了大半。
这位名声颇差的朱子,素来以执法严明著称,他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主。
曾有一富家子弟当街纵马,被依法处置,谁知他买通了衙役,未曾受刑就回来禀告已处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