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暖吸了吸鼻子，嘴硬道：“我才不开心，她小气得很，每天都各种约束我，要不是你和她有约，老子早跑路了！你一直到现在才出现，看我的笑话难道让你很开心吗？”
凝华天女沉默了片刻。
她伸手试图摸摸姒暖的头，近乎半透明的手在此刻却穿透了姒暖的身体。
姒暖一怔。
凝华天女颓然地笑了笑。
“你看……”
不是她不想出现在姒暖面前，而是她真的快要消散了。
陈英错愕地看着二人熟络地聊天。
他们的话语里无不透露出楼云溪方才所言皆是真话这一事实。
姒暖也的确是凝华天女想要护佑之人。
可是陈英不解，凶神恶童到底有何度化的必要！
她慌忙地爬到凝华天女身边，想要敢在神女消失之前问清自己心中疑惑，“神女！您为何如此？正邪不两立，神女应该秉持道心，绝不无邪物为伍才是！”
她苦口婆心地劝说，仿佛努力地想要将一个走错路的人掰回正轨。
但错的真是凝华天女吗？
凝华天女转头看她，对比她看姒暖时温柔的眼神，此刻她的神情却有些冰冷。
“陈英，你一直以来侍奉神像都很尽心
。但神的品性并非依照你一人的执念生长幻化，你越界了。为抓姒暖屠戮无辜，非我本意。”
陈英的身体僵在原地。
她尽心尽力地做了这么多，不都是为了维护神女的荣光？
可神女的一句话就将她打入尘埃里，仿佛她做的一切一文不名！
“您在说什么？我苦守九重山那么多年是为了什么，还不都是为了维护您的声望，为了让天下人都记得您吗！”陈英癫狂地大叫，她不懂神女为何要这么对待她这个最忠诚的信徒。
但事实就是，她被她引以为傲的神摒弃了。
神，不在乎她。
“你还不明白吗？”凝华天女微微叹息。“对我而言，世上的每一条性命都弥足珍贵，不论那人是解无尘，还是姒暖，亦或者他只是个我并不认识的陌路人。”
一旦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杀害另一个人，哪怕他们的目的是为了除掉一个恶人，这个行径都是错误的。
是非永远是当事人眼中的是非。
——旁人不该为他们眼中的是非牺牲。
凝华天女垂眸望了眼浮动在空中的黑金古尺，袖手一拂，其上弥漫的神力便被收去。
黑金古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再没了神力。
失去神女赐福的长尺也失去了光芒。
陈英连忙伸手将那尺子抱入怀中，努力地想要保住上面最后一点神光。
“不，不！”
这是她在九重山上身份的象征，正因有了这把尺子，大家才信服于她不敢造次。
要是没了它，她还如何以一个扫地侍女的身份服众！
但黑金古尺里蕴藏的最后力量还是被神女收回了。
如今它黯淡得和寻常尺子一般无二。
就算将它丢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也会被人嫌弃它古旧而无人问津。
陈英愤怒道：“不！神女，你不能这么对我！神女！”
凝华天女：“当初赐你神尺，是要你匡扶正道，而非维护自己的执念。如今你公正之心已失，这神尺在你身边便再留不得了。许是你在九重山待得太久，你竟不知旁人性命可贵。”
她说罢挥手，又是一道灵光闪过。
这一次陈英感觉到一直庇护自己的灵力丝丝地从她体内抽离。
她面露惊恐，死死地抱住自己。
可神力抽离的痛感还是让陈英感到痛苦万分。
曾经这份神力给了她怎样的庇佑，当这份庇佑失去之时那些痛楚便都一齐反扑。
神力
从她体内消散之后，她看见自己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老去。干瘪的皮肤包裹上她干枯的身骨，举起的双掌密密麻麻地被皱纹包围。
陈英瞳孔一缩。
“不！”
两鬓的头发随着她的嘶吼迅速斑白。
她的每一寸肉体都在经受时间的啃噬垂垂老去。
这便是没有神力庇佑的后果。
她如今与那年过百岁的无力老妇并无区别。
无需凝华天女用什么强硬的手段，她只需收回曾经赐予陈英的东西，陈英的背脊就会被时间自然压垮。
陈英佝偻着背，双手不知是因为上了年岁还是因为惊恐而颤抖。
现在她连呼吸都变的吃力。
“这不是我……不是我！”
陈英喘着粗气蹒跚地爬到凝华天女面前。
她低垂头颅，卑微地匍匐进地里。
“神女，我知道错了。请您将神力还给我，我以后一定会改。求，求求你……”
只要是神女虔诚的信徒。
愿望就一定会实现的！
一定可以！
而凝华天女飘渺的声音传进她耳里，“滥杀无辜，助文启林屠戮仙医谷，这是你应得的惩罚。你，不必再求我。”
当初陈英在九重山上训诫仗势欺人的皇室贵
女，她见陈英为人正直，才赐予陈英神力。
而今陈英的行事背离初心，她收回神力也是应当。
神女的天降惩罚给众人狠狠地提了一个醒。
若以除恶之名行私心报复之实，天降神罚不会放过他们。
她悲悯的视线扫过眼前芸芸众生。
“天道有常，万物有衡。天地之间不会徒然生出一位有神力之人，若要姒暖寂灭，必有大因果伴随。而今她受楼云溪教导，除恶扬善，当给她一个生存之机。”
众人面面相觑。
神女现世引他们走向正途，他们心中纵然有不解，也不会轻易在神女面前驳斥她。
“是！”
在场修士们齐齐应下。
“在场之士，若无私仇，当去！”
经凝华天女一提醒，那些一并包围仙医谷的好些修士犹豫了片刻，便纷纷抽身离去。
他们本就是为除姒暖而来，如今又有神女显圣为姒暖做说客，他们自然无从再战。
至于有私仇的那些，凝华天女管不了。
在场之人霎时少了一半。
凝华天女又看向楼云溪，“仙医谷之祸实非我愿，然则陈英我已惩处，你若不满，可私下再行定夺。”
楼云溪咬了咬牙，闷声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