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友铁又来到集市上,此时太阳越晒越暖和,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多,热闹非凡。
卖各种日用品的小摊多如牛毛,但卖吃食的却是寥寥无几,毕竟这年代,摆摊的也才刚刚兴起。
保守的人们,都还没几个能摆脱“摆摊害臊”这个心理魔咒哩。
牛友铁一时半会竟犯难了。
他想给他们母子仨吃一顿好的,这个心切,使他急的抓狂,害怕找完一条街都找不到。
正这时,他突然听到有人叽叽喳喳在议论一家摆摊卖牛肉的。
急忙跑过去问:
“卖牛肉的?生的还是熟的?”
“熟的熟的。”
“唻人能行的,喃在地上用土疙瘩搭了个简易灶,婆娘给拢火,老汉煮牛肉汤,日鬼的,不知道汤里放的啥,香的人喝不够,你去尝尝,真不错,价格也很公道。”
牛友铁心中一喜,问:“在哪里?”
“邮局上面不远一截子,你去就看得到,吃的人都“排成了队”。”
“听人说这卖牛肉的好像是打县城过来的,说话口音都是洋气的。”
“甭管哪来的,东西只要好吃。”
“......”
他们叽叽喳喳,仍是议论个不休。
牛友铁没再搭话,拔腿朝邮局方向跑去。
果然,就看到了排队“买牛肉”的。
摊子前摆着三张简陋的长条桌,桌上坐着七八个食客,细嚼慢咽,一口干粮子能在嘴里含半天,给人感觉完全就不是咬碎,而是用唾沫泡碎的。
牛友铁先是好奇,心说排这么长的队,吃牛肉的却少的可怜。
不过很快,他就弄明白了。
原来排队的人一个个都是稀里糊涂排上去的,看见别人排,他就自觉地排上去了。
多一半人都还不知道排队是在干啥。
聪明的摊贩也不明说。
当轮到下一位食客,一问是在卖牛肉,才嘿嘿一笑,走开了。
牛友铁竟是哭笑不得。
难怪旋在这儿看稀奇的,比吃牛肉的人还多。
一个个绱着脖子和手,看的是津津有味。
轮到牛友铁时,小摊贩有一搭没一搭地问。
“你是来吃还是来看?”
牛友铁说:“我当然是来吃。”
“哦?要一碗么?”
“不,我要四碗。”
一听是四碗,这小摊贩高兴的眼睛都亮了。
忙喊他婆娘去锅里舀。
“多钱一碗?”
“8毛。”
“牛肉多么?”
小摊贩不好说,把他婆娘舀好的一碗端给牛友铁看。
肉看起来并不是很多,但美美一大老碗,再泡个馍,足够把一个大人吃撑了。
可牛友铁还是不满足,问:
“这牛肉能再加么?”
摊贩脸上顿时没了血色,想说自己美美一大碗才卖8毛钱,再加牛肉,还卖个牛蛋啊!
牛友铁急忙解释:“你放心,我可以再给你加钱。”
“唻,能行,你要加多少?”小摊贩乐意了。
牛友铁说:“每个碗里加1块钱的。”
摊贩婆娘立马把汤篦出来一些,把肉一大把一大把地加了进去,很快又是满满一碗。
香浓香浓的牛肉味,顿时又在空气中疯狂地飘散开来。
旋在旁边看稀奇的人,赶紧把鼻子一撅,循着香气美美地吸了一口。
“好兄弟哩,你要四大碗,一个人能吃完么?”
摊贩婆娘这才忍不住好奇问。
“这不是我一个人吃,是我一家子人吃。”
“一家子人?那其他人呢?”
“在医院里哩。”
“那你咋拿去?”
牛友铁脖子一仰,很快就想出个好方子,急急忙忙走到俩看热闹的大汉面前,问:
“喂,你俩个想挣钱不?”
这俩大汉一听,扭扭捏捏了一阵子,很想挣,却不好意思,嘴呲的脸都红了。
牛友铁也没含糊,直接说:
“我给你们俩一人一毛钱,你们只要帮我把这四碗牛肉端到永和医院里就行,就只是跑个腿的事。”
俩大汉一听,眼睛瞪直了。
没料想,看个热闹,还能撞上这等好事。
“行行行。”
然后,一人端起两大碗往医院走,牛友铁跟在沟子后走着,像监工的一样。
“诶喂!”
“哎哎.......”
走着走着,牛友铁恍惚间感觉好像是有人在朝自己打招呼,很着急的样子。
可回头发现啥也没有。
逛街的人跟赶庙会似的,乱嚷嚷的。
没在意,监着这两个大汉继续往医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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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病房里。
王玉兰俩手撑着下巴,在出神发呆,她越想越奇怪,越想越是想不通。
牛友铁哪来的钱买好吃的,还一点都不知心疼,居然买了两个既不能吃又不能喝的耍货子。
光这些柿饼,以及耍货子加起来都有三四块钱了吧?
从来都不管他些“碎邋婆”,喃蜢子一下就稀奇的不得了,给买这买那,恨不得把供销社都给搬来。
对了,还财大气粗地说要去给大庆买肉吃。
他哪来的钱呐?
他能舍得买?
牛肉唻么贵,他买得起?他拿啥买?
难道这“日鬼摇麻糖”的,是去哪儿偷的?
他敢偷人?
看唻些人不把他拉去法判了!
正胡思乱想着时,大庆突然好奇地问:
“阿妈,我达咋还不给我拿肉来。”
王玉兰扭头看了看门外,一个人影也没有。
却又满怀期待地说:“你再等等,你达可能还没找到卖肉的吧,等一会就来了。”
大庆很懂事,点了点头,躺下去继续吞口水。
“你这碎人,你想吃肉的很麻?”
“嗯嗯!我没吃过肉,都不知道肉是啥味道。”
“嘿,你哪里没吃过,你在两岁大的时候,你外婆给你拿了拳头大一块猪肉,你忘了?”
“嗯?我真的还吃过嘛?”
“当然吃过,你弟才是真真的没吃过哩!”
“阿妈,我想吃肥肉。”
王玉兰嘿嘿一笑,问:“你瓜娃,你知道啥是肥肉,啥是瘦肉!”
“我知道,就是我伯屋里的唻种肉,看起来是透明的,我伯说这种肉最好吃,吃起来最香。”
“唻你伯给你吃过没?”
“没吃过。”
“为啥不给你吃?”
大庆想了想,说:“我伯说碎娃娃不能吃。”
“为啥不能吃?”
“我伯说碎娃娃越吃会越饿,只要一吃开,就吃不够,拉一头浑猪都不够!”
“那咋样才能吃够?”
“我伯说不了用嘴。”
“不了用嘴,咋吃?”
“我伯说用眼睛“吃”。”
“......用眼睛咋“吃”?”
“我伯说用眼睛“吃”,一吃就饱,如果“吃”不饱,就再多“吃”一时子,就饱了。”
王玉兰噗嗤一声笑了。
“你这瓜子,我该把你咋样啊!你伯是在跟你开玩笑哩!”
大庆也笑了。
王玉兰忍不住又问:“然后,你伯就一边在吃,你一边在看,你伯吃饱了,你也“吃”饱了?”
大庆没再搭腔,等不急了似的问:
“阿妈,我达咋还没回来?”
“马上就回来了,你再等一时子。”
“阿妈,我想吃肥肉。”
娘俩正说着,突然看到一群人好奇地围了出去。
“阿妈,是不是我达回来了?”
王玉兰没搭话,抬腿走出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