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掉把酒杯递到冯玉耳手里,“方莲争取那么多钱就是回老家盖房、独自享受吗?”
“她这样的美女需要自己盖楼房?再说那哑巴弟弟之死在她心里会是怎样的一个结?”
“我又不在现场哪里晓得她要干啥子!”
“她盖一所孤儿院。”
“用自己的骨肉换来的钱为别人的孩子盖房子?天下有这样的好人吗?”
“所以说你不了解方莲!”
“只能说你没有讲清楚。”
“即使讲了你也未必懂得方莲。”
“说来听听?”
“方莲可以很不上路,但也很上路。”
“譬如说……?”
“方莲放弃孩子的抚养权,那是看到两张名片的嘴脸,跟没有感情的人在一起,还不如为孤儿院的弟弟妹妹做一点实事,你说这是什么精神?”
“大无畏的奉献精神。”
“她上路不?”
“了不起!”
“如果你不服就把酒斟上,我继续给你讲。”
“我刚采购二十四箱酒。”
“你有多少酒我就有多少故事。”
墨掉心想,“看来这婆娘确实没有跟死鬼白混,天下死鬼都是有故事的人,这些故事也只有死鬼知道,也只有鬼混时才能挖掘出来……。”
思至此,墨掉满上酒杯,举到冯玉耳面前,“你有多少故事我就有多少美酒。”
“一言为定。”
“一切都在酒中!”
“你说那李灯为啥花一千万留下李士的血脉?”
“因为他们家面临断种!”
“其实他怕为别的男人养孩子。”
“如今自己生的,还不如领养的!”
“当然,这个问题我们搁在后面来说。现在还是先说方莲。她为了盖孤儿院隐姓埋名!”
“为啥?”
“他原来叫杨梅,筹办建孤儿院之初她叫方莲,并且不现身。”
“做好事不留名?”
“如果不改名更姓,以杨梅直接站出来盖孤儿院,认识她的人和不认识她的人会怎么想?”
“想什么?”
“她哪来这么多钱?”
“自己挣的。”
“那么多人出门挣钱唯独她挣到钱了?”
“不是别人没挣到钱,而是……。”
“请问你在我们家挣了多少钱?”
墨掉沉默不语。
“方莲回答不上来就有两种结果,一是被大佬包养,骂她不学无术,二是把自己卖了。”
“什么意思?”
“即使被大佬包养或者把自己卖了,你说能挣几个钱?”冯玉耳喝下杯中酒说:
“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情的时候,一定要做一件经得起社会检验,千万年都要有益于身心健康和社会发展。”
“谁有这么高的觉悟?”
“方莲。”
墨掉满上酒,“我敬你一杯。”
“所以说你不了解方莲之外,还不懂方莲的思想,以后就不要乱说话,你再乱说话是要挨打的。”
“来来来,”墨掉端起酒杯,“为我的无知向方莲道歉。”
“什么意思?”
“也向你道歉!”
“这还差不多!”冯玉耳一饮而尽,“古话说有志不在年高,今天我要说有志不在男女。”
“我敬方莲三杯酒。”、
“不行。”
“为什么?”
“美酒被你喝了,”冯玉耳拦住说,“那我喝什么?”
“一起走一个如何?”
“这还差不多。”冯玉耳端起酒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玉耳小姐你继续。”
“方莲建好孤儿院又出门务工了。”
“她出门都干些啥?”
“什么挣钱干什么,尤其是无本生意!”
“一千万花完了?”墨掉满上酒问,“何为无本买卖?”
“花不完也不能坐吃老本。再说她家那么多弟弟妹妹要吃要喝要治病,花钱如流水!”
“有关……。”
“不提有关可以不?”冯玉看着墨掉说,“你要谈有关……我就不讲了。”
“好!那你说方莲怎么挣钱的?”
“她念书不多,但挣钱的决心可不小。她到了省市才发现自己一无是处,吃没文化的亏,赚不到大钱,可家里又等着钱花,她见马路边站着一些女人跟来往男子搭讪……。”
“干什么?”
“她暗中观察,发现她们疯狂地赚钱,而且还是现金,于是就效仿,一个晚上赚好几千。”
“什么买卖如此来钱?我……。”
“你不行。”
“为什么?”
“没那功能。”
墨掉故意低头斟酒。
冯玉耳接着说,“没想到一个开侨车的男人把方莲拉上去带走了。”
“她有危险?”
“她住在省市最豪华的别墅里,接待有鼻子有眼的人。”
“有鼻子有眼的人是什么人?”
“就是有地位有钱的人。”
“这么说不是被人包养了吗?地府也有人包养情妇?”
“我说的是地面世界的事,但是我在地府死鬼西门欢那儿听来的,”冯玉耳问道,“墨掉,你喝两杯酒不会麻了吧?”
墨掉故意装醉,“不好意思,我还真不会喝酒,一喝就醉听岔了。方莲挣到钱了吗?”
“她挣到钱了。因为包养她的那个男人很有钱,出手阔绰。”
“挣到钱就好。”
“好什么好!女人的花期是有期限的。方莲在那儿待了十年,便耗尽了她的青春,那个男人不要她了。”
“她才多大就嫌弃了?”
“那年她三十二岁。”
“应该是喜新厌旧。”
“这是你我不能理解的事情的。听死鬼西门话说:“没有哪个男人愿意长期包养。”
“我愿意。”
“为什么?”
“他们不是说少妇最有……。”
“这是你现在的想法。方莲就是在那个时候被赶出门的。”
“然后呢?”
“她住到居民楼里,简陋的一室一厅。就像天上掉到地上,人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她得接受现实,毕竟命运不由她作主。”
“青春的年限在行业里划定了界限。”
“请问她是怎么走过来的?”
“说起来就让人垂泪。”
墨掉赶紧端起酒杯,“为方莲的遭遇和不容易敬她一杯?”
“没有健康就没有美丽,就没有希望和未来,我冯玉耳这病与世隔绝。”
“暂不说你我,就说方莲如何?”
“后来,跟方莲好的男人有大也有小,有钱也有……。”
“等等,”墨掉打断冯玉耳的话问,“有大的也有小是什么意思?”
“官衔。”
“你继续。”
“他们喝酒,他们赌牌,他们玩女人,他们不顺心的时候就对方莲发脾气,打她,骂她,还从她手里拿钱。”
“不挣钱还赔钱?白嫖哟?”
“要是不给钱的话,她们就用烟蒂烧方莲的身体。”
“方莲真可怜!”
“但是又不得不活下去,因为她心里一直装着老家那些弟弟妹妹。”
“好人啊!”墨掉举起酒杯,“为好人干杯,祝好人逢凶化吉,遇事呈祥。”
“方莲忍受着常人不能忍受的痛和苦,爱与恨,尤其是夜深人静的那种孤,她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弟弟妹妹的样子,所以她就忍气吞声,继续赚钱。”
“人生最怕就是脑子里出现最不敢面对的问题。”
“方莲在那里不但没有挣到钱,而且还赔钱,吃老本,伤害很大,人就严重走形。”
“因为焦虑和无谓的自责和过高的要求让她不堪重负?为何不选择离开?”
“她能去哪里?天下虽大,却无立身之地。”
墨掉端起杯杯,独自饮下苦酒。
“你没听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吗?进入那样的地方岂能说走就走?”冯玉耳饮下杯中酒,“方莲苦!”
墨掉深深地埋下头。
“就在方莲处于人生绝望的时候,那个开小车的男人来了,他把方莲带到了丽人院。”
“把她推进更大更深的火坑?”
“是不是火坑我暂不讲。单听死鬼西门欢讲方莲在哪里待了一段时间,相当于休整。”
“你把休整都搬出来了?”
“因为老板见她底子还是很好的,就是熬夜和焦愁致使她容颜憔悴,于是让她安安心心地休整。”
“休整之后呢?”
“把她送去出整容,然后造势,捧红。艺名花红。成为丽人院有名的角色。”
“为他们赚钱?”
“一夜一个楼板价。”
“什么意思?”
“有人为方莲打赏,一夜出二十四万五千。”
“我的天啊,是些什么人如此疯狂?方莲要是坚持一年的话,岂不成为富人?”
“富你个头!你以为钱那么好挣?”
“一夜一个楼板价——二十四万五千。”
“数字大回报少。”
“为什么?”
“丽人院老板和下面那些黑心人要抽成,到方莲手里寥寥无几。”
“这不是欺负人吗?”
“哈哈哈……。”
冯玉耳脸上无肉无表情,她的笑就是一嘴牙齿,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格老子的……。”
“你还愤青?他们为何管方莲的死活?”冯玉耳打断了墨掉的自言自语,“还咬掉方莲两个…头。”
“他们是谁……?”墨掉拍桌而起,“他们是谁?他们不得好死,他们不得好死,畜生,牲口……。”
“有用吗?你这样有用吗?”冯玉耳依然一副冷冰冰的样子问,“他们快乐的时候会顾及到方莲的痛苦?”
“是谁干的?”
“你猜。”
“难道是他们干的?”
冯玉耳故作镇静地问,“你说的他们是谁?”
“当然是李灯父子。”
冯玉耳不慌不忙地端起酒杯,一口饮尽,“畜生啊。对了,你这会怎么猜对了?”
“听话听音……。”
“打赏二十四万五千的人是李灯。”冯玉耳指着酒杯说,“她跟方莲在丽人院住了三个月。”
“那得多少?”
“搞地产是缺钱的主吗?李灯是省市地产大佬!”
“不对啊,”墨掉故意说,“方莲是李果的母亲,也就是李士的情妇,李灯在丽人院给方莲二十四万五千打赏费,在她床上住了半个多月,先不说地产大佬有多差劲,就他们父子二人跟一个女人住在一起天理不容…。”
“哈哈哈……。”
冯玉耳一笑,满嘴牙齿颗颗锋利。
“丽人院是有钱男人找乐子的地方,李灯要去,李士要去,将来李果、李业也要去,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猪狗不如,道德沦丧,人性---。”
“好啦!”冯玉耳打断墨掉的话说,“我们喝酒吃菜摆谈昨晚在地府的经历,为啥要说道德沦丧人性泯灭?你不觉得自己在喊口号吗?”
“我怎么是喊口号了?”
“有种去地府当着李灯,李士的面喊!”冯玉耳手指地板说,“他们不扇你两个嘴巴我跟你姓墨。”
说着,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玉耳小姐,我有一句话不知讲得讲不得?”
“一切都在酒中。”
墨掉赶紧斟上酒。
“就说你爸妈做人做事怎么样?”
“我能说到他们的话?”
“地府那些轮回转换监考官也不能?”
“在地面世界他要尽情地享受,根本不会相信、也没有时间想到地府的事。”
“玉耳小姐你跟死鬼真的白混了。”
“为什么?”
“明知有地府,何不相告知?”
“我已不人不鬼,谁信我?再说地府从不决绝每一个人。”
“请问一个人在地面世界顶多活多少年?”
“一百来岁吧。”
“在地府呢?”
“那就说不清了。”
“一个人死后火化成灰,埋在土里到地府参加轮回考试,不管考了高分还是低分,不管是人的形式还是物体存在,是不是都要在地府?”
“必须。”
“是不是天长地久?”
“百千万亿年!”
“你什么都知道玉耳小姐。”
“知道又怎么样?”
“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为何不为自己的亲人行方便?”
“你先别打断我的话。”墨掉接着说,“前面说过一个人到了地府最最痛苦的事莫过于逢年过节看着别人收礼物,而自己的礼物被别人领走的那种滋味。”
“会是什么滋味?”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就说你爸妈有钱吧?够厉害吧?他们要是到了地府想起自己在地面世界这么多财产,想起你逢年过节要给他们送礼物,他们不但收不到,还眼睁睁看着别人拿走他们的礼物,该是何等心情?”
“后悔不已。”
墨掉端起酒杯,“来,我们喝掉这杯,只说在地府所见所闻,不说地面世界所思所感如何?”
“要得!”
冯玉耳极其爽快地喝下酒,接着前面的话说,“方莲在丽人院怀孕了……。”
“是哪一个的?”
墨掉说这话的时候,故意显得十分激动,因此吓冯玉耳一跳。
“你这么激动干啥子?她又不是你的女人!再说,我说的是昨天晚上在地府听到事,又不是真的。”
墨掉不想扯远了,于是问道,“方莲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
“李灯。”
“他老了还有……?”
“这就是我百思不解的一件事,”冯玉耳看着窗外说,“死鬼西门欢为啥子要那么做?成全李灯害苦方莲,难道就不怕受到良心的谴责吗?”
墨掉赶紧斟上酒,举起杯,“来,我们把最后一杯喝了。”
冯玉耳脸上要是有肉的话,那一定是面无表情地从墨掉手里接过酒杯,可是她皮包骨头,看不出任何表情。
只见她接过酒杯端在手里,就那么目不转睛地看着桌面上的空蝶,一动不动。
墨掉催了三遍,“玉耳小姐,我们把最后一杯干了好不好?”
冯玉耳岿然不动,好似进入梦想,始终没有吱声。一个嗜酒如命的人此刻究竟在沉思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