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乔早上5点钟就起了床，因为西街的早市5点就开始。
乞丐的乞讨时间会从早上6点持续到10点之间，这是菜市场人流最旺盛的时间段。
他刚走到楼下，一个巴掌重重地击中他的后背，身体本能颤抖了一下。
“哈哈哈哈哈哈～”
原来是左西林恶作剧从背后拍了杨乔一下。她穿着一身灰黑色运动套装，戴着一顶黑色棒球帽。正在为自己的恶作剧得逞感到兴奋：“被吓到了吧？”
左西林笑个不停，杨乔惊魂未定，捂着胸口，看着眼前的左西林，想脱口而出的脏话也憋了回去。
“这么一大早，你跑来做什么？”
“跟你一起去西街啊，听说那的早餐特别好吃，阿芬卤味更是一绝。”西林咽着口水，在胸前竖着大拇指，跟个讲相声似的。
杨乔摇摇头，这孩子还真不太会撒谎。
“他挺危险的。”
“我穿了一身运动装，跑得快。西街那么多人，而且还有你在，他还能伤到我不成？”
“他很狡猾，我担心......”杨乔想起那人利用流浪猫引诱自己，接着无声无息将自己绑到六桥下的破屋，又悄无声息地将自己送回宁平街，
“一旦发现异常，我立马报警。”左西林伸出右手手掌保证。
杨乔有气无力地对左西林说：“你还是回去吧，客户要催单了。”
“现在可是早上5点钟，客户催单也得到早上9点。我们去西街吃个早餐再赶回来工作，时间足够了！”左西林继续嘀咕着：“以我们的尿性，客户早就清楚，早上是见不到你的，他们一般都是下午2点才会找我催单～”
左西林比杨乔更懂客户，她现在可是杨乔工作室的“客服专员”。
杨乔想想这西街人流那么大，估计也遇不上什么威胁，便不与左西林纠缠，让她与自己同行去吃个早餐也好：“你这身黑乎乎的衣服，太扎眼了，一看就不像逛菜市场的。像个～特务～”
“你这身难道就像是去买菜的？”左西林反问到。
杨乔今天难得穿浅色衣服，倒是比往日阳光了不少。一件米白色夹克，里面一件白色衬衫，一条深蓝色西裤，一双白色运动鞋，某潮牌灰白蓝小斜挎包。
左西林看着杨乔那后脑勺翘起的两撮头发，想来他是只记得换衣服，却忘了收拾头发了，这人年纪轻轻，却整日忘东忘西，也不知道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她乐呵呵地对杨乔发出由衷地评价：“不过比起平时好多了，至少像个正常人。”
杨乔对西林叮嘱一番，便去地库取车。
西街菜市场确实比宁平菜市场热闹多，人流络绎不绝，每个摊前店面都挤满了人，商贩们忙得不可开交。
乞讨的小孩和老人也都集中在菜市场入口两头，十分理智地做到不打扰、不拥挤。
他们绕了一圈，没有找到他们要找的人。便窜进了西林一路念叨的“好食”早餐店。这是一家传统当地特色早餐店，30年的历史也从来没有通过任何招牌让它以某种虚名发扬光大。
来店的食客不乏10年以上的老顾客，满头白发的顾客都是这家店的30年活招牌，他们中也有穿开裆裤开始就被父母带到这吃食的小家伙，记忆里的早餐就是这家店淳朴厚道的味道。
软糯的糯米糍、金黄香脆的大油条、芝麻扑面的芋泥、吃不腻的酸菜粉......
左西林坐下后，从包里取出一瓶随身消毒喷液，开始给自己和杨乔的手消毒，杨乔习以为常地配合着。紧接着又取出一包消毒湿巾，将早餐店的桌面擦得蹭亮～一通操作下来，时间已经过去将近十分钟。
等早餐上齐，左西林夹起油条泡进花生汤里，酥脆感十足的油条吸饱了花生甜汤，半口酥脆，半口甜糯，再配上一口糯糯的花生，这个清晨给西林带来的美好无与伦比。
这家店的芋泥香郁细腻，甜而不腻，是小姑娘都喜爱的早间甜食。
“好好吃哦～不妄我一早陪你来这。”左西林口含烫嘴的芋泥，一只手对着嘴扇风，说话间差点把那口芋泥滚出嘴，咽了口水，又接了回去。
杨乔坐在对面看得一清二楚，不禁摇摇头，这姑娘还真是护食，想起平日给她带的早点和熟食还真不少。难不成她今天一早在楼下堵自己就是为了来这10公里外的菜市场吃早餐？
如果真是这样倒好，吃点东西算什么，要是发生什么意外，自己可赔偿不起啊。
想到这，杨乔舒了口气：“对你来说，最开心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困恼了杨乔很久很久，他能感知酸甜苦辣，看遍世间繁华美景，四肢健全，身体健康，却总是孤单一人，生活的情绪少之又少。
别人家的家总是嬉笑打闹、悲欢离合，但这些都与他无关。他的母亲总是在和蔼与悲伤之间切换情绪，对他的一切没有严厉，没有赞扬，也没有批评，就像是一个继母为了维持体面，为自己的继子准备好一切，却从来不愿意走进他的内心多看一眼。
“嗯～怎么说呢，这时候最开心吧。对我来说，吃到美食的时候最开心，领到工资的时候最开心，买到漂亮衣服的时候最开心，看到帅哥的时候也最开心。有很多很多最开心，我才能把那些不开心的事一个个抵消。所以当我遇到一件不开心的事的时候，我就要做两件令自己开心的事，否则，我会对那些不开心的事......生气很久吧。”
小姑娘心思单纯，无忧无虑真挺好的。杨乔看着西林，心里有几分羡慕。
“那你呢？”
“我？”杨乔并非一时语塞，而是这个临时的问题，他自己从没想过答案，只是想听听对方的情绪。
“算了，老人家的悲欢，我是不会有共鸣的。”
“这......”
左西林吃饱喝足，长舒一口气，环顾了四周，看着杨乔那烦闷的脸，实在难以不消化！
她转向邻桌的3名中年男子，憋着喉咙，嗲嗲问到：“叔叔，这个菜市场好热闹哦，听说这有家卤味特别好吃，你知道在哪个位置吗？”
其中一个中年男子笑盈盈得回道：“西街卤味是出了名的，一品、味轩、西街角这几间卤味都很不错，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一品的卤味，够香、够味，西街角的味道就比较清淡了。”
“是不够入味吗？”
中年男子撇着嘴，显得十分嫌弃：“倒不是，就是不够味。他家啊～辣卤倒是辣得很，我不喜欢。”
同桌的中年男子也发表起自己的意见：“你这就不对了，年轻人喜欢清淡，西街角的卤味正适合。要我说一品的卤味做了20多年，要改改口味了，不然只剩我们这些老伙计去光顾。我儿子儿媳，还有孙子都只吃西街角的，只有他们不在家，我和我家老太婆才会去买一品的。”
“呦呦呦～还不是你自个疼孙子，人家一品的卤味正宗的很。”
“要我说，这做菜也要与时俱进，紧跟时代啊。你别看现在来这菜市场的都是老人家，其实他们都是按着家里孩子的口味做菜。还有啊，人家说科学饮食，少盐少油，我觉得我们这把年纪也要学会保养保养了，你瞧瞧你高血压，高血脂，三高占了俩。”
西林眼眼见三个大叔为了卤味的口味问题吵起来了，赶紧阻止：“叔叔，我觉得你们说得都对，他们几家各有各的好。叔，听你们介绍的这么详细，你们肯定是西街老主顾了。”
“呦～我们从小在这西街长大，这里哪家店如何，我们可是一清二楚。”
“叔，那你们可是太幸福了，西街每天都是飘着美食的味道。”
“这倒是。哈哈哈～”中年男子咧着嘴大笑，平常间的幸福在他脸上显露无疑。
“对了，叔，我之前来过这，西街除了美食，还有奇人。上回来的时候，我就见到一个拉二胡很厉害的人，今天还想带我哥见见世面，可是，今天好像没看到他。他一般什么时间来呀？”
“哎哟～”中年男子恍然想起，三人对视了一番，那中年大叔也十分疑惑，“对呦，那二狗好长一段时间没见着了。”
“二狗是谁呀？”左西林猜测“二狗”应该就是那个拉二胡的流浪汉，但为了确认自己的猜测，她继续往下问。
“就是那拉二胡的啊，整条街的人都叫他二狗。每逢周一或周四，我们吃完东西买了菜，都会去听他拉一段，他不仅会拉二胡，还会吹竖笛、唢呐，样样精通。”
“周一或周四？那昨天他没来吗？”杨乔忍不住问了起来。
“这周好像没见到他来。”
“不仅这周，上周也没来。”
“确实有段时间了，那二狗家好像就住在前面的门头山，每逢周一或周四他家人才会带他到山下买东西，不过这回得有两周没见着了吧？”
三个大叔讨论着二狗这段时间没下山拉二胡，他们也感到遗憾。
“哎，怪可惜的，我这大老远把我哥拉到这来。我跟他说上次听了二狗拉的二胡，至今还回味无穷，可不比这西街的美食让人难忘，可惜啊，我哥他不信我的话。”西林撅着嘴，委屈巴巴的。
“一个乞丐硬生生被你说成音乐家，我能信吗？”杨乔附和着西林，想要多套些话来。
“诶～小伙子，你这话就不对了。二狗在这条街可是被称为“阿炳”再世。”
“年轻人哪里知道什么阿炳啊？”
“我知道。”西林说道：“就是二泉映月的作曲家。”
“对的，对的，小姑娘难得啊，现在会欣赏传统乐的人越来越少了。”中年男子竖起大拇指，三人点头赞叹。
“二狗呢，如果不是因为这有点问题，”中年男子食指弯曲敲了两下脑袋，暗示二狗脑子有问题：“不说远的，就是进个市戏剧院总是没问题的，我听过市里那些名家拉的曲子，跟二狗比起来，差远咯。”
“这你说得对，二狗不仅二胡拉得好，其他乐器也使得好，那耳朵灵光的，我们都不敢说他一句不是。对吧？”
“对对对～，还真是大部分乐师都是眼盲耳聪。二狗也是如此，集市里这么吵杂，他家里人在街尾叫一声，他在街头拉着二胡都能听到，立马收拾了走人。”
“确实确实，了不得～”
“二狗平时都是在这条街拉二胡乞讨吗？还是他也去其他地方拉二胡？”杨乔心想这些人可真把二狗捧到天上了，一口一个“乐师”，又将他比作“阿炳”，这二狗拉的二胡乐到底是多好听？
“二狗，有骨气，他拉二胡，不乞讨。我们去市戏剧院听一回曲子要两百块，要不是我们几个退休老人有人送票，我们还真去不起。二狗可不是什么街边乞丐，人家卖艺从不主动要钱。我们愿意给的，自然会给他些辛苦钱，偶尔买点吃的送他，他都会给你拉上两曲，他还给你道谢。”这些街坊不关心二狗是否去过其他地方拉二胡，但他们不能让别人侮辱了二狗的名声。
“还会道谢啊？我以为那脏兮兮，胡子拉碴的乞丐只会把这菜市场给熏臭了。”杨乔听到他们夸二狗有礼貌，又想起那晚被敲晕两回，后颈就不由得一阵刺骨，便冷嘲热讽起来。
三个大叔听杨乔讽刺二狗，脸上挂着不乐意：“你可别胡说，那二狗虽然有点傻，但人家又不是真乞丐，人家那叫卖艺。”
“小伙子，我跟你说，艺人，就是有手艺的人，他不拘小节，留着长发，但他的长发干净利索，胡子也蓄的有型。他穿戴的也不像个乞丐，衣服更不至于发臭。”
“我还以为他是乞丐呢，原来不是啊？”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小伙子，看人，可不能看表面。”
杨乔和左西林从西街市场也只打听到流浪汉叫二狗住在门头山，其余的什么也没问到。他们从一品和西街角各带了一袋卤味，便回工作室了。
杨乔本想去门头山看看，只是带着左西林不方便，便取消了这个计划。左西林猜到杨乔心里肯定想去二狗家瞧瞧，他碍于带着自己，怕有危险，这才没去。
工作室里的急单好几个，杨乔坐在工位上发愣，那一堆单子，竟也不顾不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