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毅清楚杨乔画的五根柏,已经与此案没有多大关系了。阿芬的梦境不过是其心底的魔障作祟。
她杀人行凶,冒用他人身份,拐卖妇女儿童,这些恶果,最终将连同她的灵魂一道在地狱里接受地藏王的审判。
他们的恶行,看似隐密,扰乱试听,串掇口供,最终也难逃警方的法眼。
郑毅,在一次次与杨乔的对峙中,他始终按耐不住在心中产生一个莫名而大胆的想法。绘制梦境,本就是为了揭露罪犯的恶行,而促使杨乔去绘制这些梦的背后原因,是否隐藏着更深更大的恶?
“那幅画,我已经没有任何想法了,也许,你应该去问真山。”
梦境的虚无,让杨乔的世界充斥着血腥与暴力,人性的丑陋,在梦里更加扭曲。他清楚,这一幅画意味着十八年前的惨案,将在真山与他那对假父母之间展开。
杨乔早已查过安城县十八年前未破的案子,多人在一个月内同时失踪。这么大的案子,这么多条人命,并非他自以为是,三言两语解读那一幅画就能够为受害者说出他们所经历的苦难。这不是一场博弈,更不应该以此作为筹码为自己寻找所谓答案。
“雯娜,对不起,福利院的事,是我擅作主张。其实我也没想到......”
第二天一早,天空还蒙着一层薄雾,灰蒙蒙的。方宁从咖啡店带了三杯咖啡和三份金枪鱼三明治。
她为福利院的事,特意到雯娜家中道歉,只是她没想到,刘雯娜并未因此责怪方宁,反而十分感激她,是她让自己释怀。
这件事,压在心里太久,让她喘不上气,让她活在深深的自责之中。
刘雯娜打断方宁的道歉,其实她觉得更应该道歉的是自己。那两个孩子的亲人背负着沉重的悲伤,而自己却因为害怕,不敢去报警,说出事实的真相。
“杨乔,早就猜到是我了,对吗?”
方宁点点头,她同情地看着刘雯娜,又为杨乔的睿智和正义感到骄傲:“嗯,他没有恶意的,他只是想帮警察早点破案,帮那些孩子......”
“方宁姐,你不要觉得抱歉,如果没有你们,我现在还背负着两个孩子死亡的真相,让无辜的人背上罪名。”
刘雯娜咽了咽口水,抿了抿略微干涩的嘴唇,最终她还是鼓起勇气对方宁说出一切。
“方宁姐,那天,我亲眼目睹那个男人对两个孩子施暴。两个孩子就在我身旁,不停地啼哭,不停地啼哭。他们拼命想跑,却一次次被那个人用棍棒打,用脚踢回来。当时我却无能为力,我怕极了,几乎都要晕过去了。”
刘雯娜边说边哭了起来,这是除了她男朋友,第二次向他人倾诉内心的恐惧与自责:“后来,那个二狗把我救了出来。我以为自己只要逃出来,一切就结束了。可是从我逃出来的那一刻开始,我的内心就在不断谴责自己。每天每天,我的眼前都会浮现那两个孩子凄惨的身影,耳边总会听到他们的啼哭声、求救声。他们在不停的哭喊着妈妈,妈妈。如果他们的爸爸妈妈在身边,一定会拼尽全力去救他们的。可是我什么也没做,就眼睁睁看着......”
刘雯娜的情绪波动很大,尽管心理医生建议她将藏着心底的情绪发泄出来,可是她却一直将此藏在心底,孩子的事,太沉重。
她俯在方宁的胸前恸哭,泪水划过她的头发,打湿了方宁的白色外套。
方宁左手抱着雯娜,右手轻轻抚摸雯娜的头,就像妈妈在安抚着一个做错事的孩子:“雯娜,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方宁是个温暖的人,此刻,她的语言系统一片空白。这件事,她的震惊程度比任何人都强烈。
她出身在一个幸福的小康家庭,父母将她捧在手心。她受过最大的苦,就是熬夜读书,受过最大的伤害,除了磕磕碰碰摔了几跤,也就是奋笔疾书时,在她的右手中指留下的茧了。
从小到大,杀人拐卖事故,只有在法制节目里,书本报纸上看到。现实生活中,她连吵架都极少遇上。
上次和杨乔的车祸,已经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冒险,足够惊心动魄,让她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在回味。
而昨天在福利院,看到那些失去父母的孩子,那些残障儿童,她再一次被眼前所经历的一切冲击到。
她发现这个世界的另一面,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美好,甚至可怕到令她肠胃翻滚,生理上自然的开始作呕。
当时她用力控制腹部肌肉,憋着喉咙咽了口气,轻轻打了个嗝。尽管她努力克制,可是杨乔和左西林他们都意识到了这一点。
她并非有意如此,也并非因为自己喜欢杨乔而勉强自己,而是她真的想要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孩子。她的娇生惯养,并没有让她失去勇气和善良,至少在这点上,她值得让杨乔和左西林称之为朋友。
左西林对杨乔利用方宁而耿耿于怀,好几天都在嘀咕着,对杨乔不理不睬。
杨乔虽然表现出不在乎,不过他在某一瞬间忽闪而过,感觉心存愧疚。不过这份愧疚感,在下一秒他开机准备工作的瞬间便消失了。
那份因为车祸而延期的出版社插画,至今还躺在杨乔的电脑里。他睁着大眼睛,紧盯屏幕,极力回忆自己笔下人物,当初到底是用什么思路设计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他以为他睁大的眼睛会和内心产生共鸣,一起完成这个工作,然而他的心思早就飘向了远方。
眼角膜、晶状体、玻璃体、视网膜都在传递着电脑屏幕上那个生硬的女战士形象,对,出版社要他画的就是某本言情小说的女主角。
可是他的视神经仿佛有了自己的思维,阻断了外界的信号,给他的视觉中枢输送了那天真山拜关公的画面。
十五分钟过去,他依旧昏昏沉沉,脑袋一片空白。
左西林再次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的“思路”,明确告诉他,今天再不交稿,出版社要求按照合同约定,退款,付违约赔偿金。
“违约金~不可能!”
听到“违约金”三个字,杨乔这才清醒了过来,打开客户的需求文档,脑袋凑近电脑,打开painter,拿起手绘板,歪着脖子,眯着眼,半张着嘴,眼神专注,笔在画板上发出摩擦的声音。
左西林满意的嘴角上扬,低下头继续工作。
虽然有时候左西林和杨乔之间,分不清谁是老板,谁是伙计,但这种时刻交替的角色,在他们之间默契而自然地延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