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两点钟,启明叔公叫来了村长,带上Kevin、陈启泰、Ida和林鸣,浩浩荡荡的前往养殖场。
而杨乔、方宁和左西林则在留在家里休息,他们来此的目的是第二天的湿地旅行,杨乔可不想跟在Kevin去什么养殖场。
其实,Kevin本就也不想去的,这种事他本就没有必要亲自跑一趟,甚至是开这家店都只是一时兴起,何必当真。但陈启泰是他的亲叔公,是酒店的主厨,御用的餐品研发,这件事是从他父母辈传下来,默认的事。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就是酒店的元老,灵魂。叔公的身份压着,加上这次是从老家取材,叔公更是重视,所以Kevin不得不跟着。
参观完养殖场后,村长又带着众人前往当地的海产加工厂。启明叔公委婉拒绝了几次,没想到那不识趣的村长和另外两名中年人愣是连拖带推将人推上车。
启泰叔公本就是硬脾气,被人这么一推,心里可不乐意了。本来就没有好脸色,没想到这强硬拉扯,启泰叔公的脸,直接耷拉下来,嘴角纹由原来的四十五度,下垂成六十度,脸色又黑又凶,几人像是见了黑无常般,瞬间停了下来。
Kevin心里暗喜,启泰叔公发威,那气场可不是盖的。
启明叔公见状,连忙安抚。
启泰叔公脸上丝毫没有变化,一句话也不必说,一个眼神,Kevin立马明白启泰叔公的意思,叫上自己的司机准备回去。
话说这村长也是个中年人了,虽然辈分小,年龄比启明、启泰叔公小个十来岁,可这把年纪了,却不知进退。原本在两位叔叔面前,还想仗着村长的名头逞威风,对启泰叔公生拉硬拽。没想到,这启泰叔公软硬不吃,连启明叔公的面子也显得单薄。
启明叔公欲言又止,估计是为难了。村长和另外两名村里的长辈尴尬且局促。
“启泰叔公,河口本地的特色海产,我倒是从来没见识过,要不,今天您带我开开眼界。”
Kevin一句话,启泰叔公整个人倒是松弛下来,拱起的肩膀像是两座大山直接落了下去。
华兴海洋是丰声集团旗下的海产品加工厂,海产品类型丰富,产品直接采用当地渔民捕捞或养殖的新鲜海产。
村长早就和华兴海洋负责人杨经理提前打好招呼,杨经理早早等候在工厂门口迎接。
穿着车间制服的杨经理远远见到车辆驶进,就咧开嘴笑着,挥着他那双粗旷双手。那是一个40出头的男人,眉毛略散乱,一块半个手掌大小淡青色的胎记覆盖了他整个右边的下三白眼,幸亏他的皮肤被晒得黑黄,那乌青的胎记反倒不明显了,前额稀疏的头发是他为这个工厂操劳留下的印记。
他的精神状态看上去并不是太好,双眼下的眼圈发黑,可是却将背板直挺挺的,硕壮的身板将西装外套撑的十分饱满,像是吹饱的气球,随时准备爆破,脖子上挂着一条棕色的领带,那条领带看上去像是打了死结勒在他脖子上喘不上气。
一众人走过,他一眼便清楚,随行严肃的启泰叔公是今天的贵客,穿着贵气得体的Kevin是这回生意的金主。
他先和启泰、启明叔公握了手,又哈着腰走到Kevin身边,伸出手来,Kevin也不好意思拒绝,面无表情地和他握了手。
Kevin看到他脖子上挂着红色的工牌,那工牌从挂绳到工牌的设计全都是红色的,且毫无设计感,十分扎眼。Kevin看到工牌上的名字和职位,写着“杨诚”,“总经理”。
Kevin抬了抬眉毛,心想,这人看上去一点也不诚实。
杨诚热情的接待他们,不过Kevin可未必会看得上这华兴海洋生产的产品,毕竟他的小舅舅是宁市海运巨头,酒店那些点餐食供应,根本轮不上别人。若不是启泰叔公执意要来河口故土,打造故乡情怀,他压根就不会来河口,更不会被硬拉来华兴海洋参观。
华兴海洋是一家水产品进出口、加工、销售,并拥有自营进出口权的民营独资企业,整个加工厂占地面积15亩,规模可观。产业经营鲍鱼、海参、鳕鱼、鳗鱼、鲽鱼等多种海产品加工。
厂内设备齐全,工作环境干净整洁,工人们都穿着标准的生产制服,车间内秩序井然,除了机器运转的声音,以及工人稀疏的谈话声,几乎没有其他杂音。
杨经理和一名商务助理领着众人,一边参观,一边介绍产品,海参、鲍鱼这类名贵产品是他们今天的重头戏。
杨经理指着一筐筐个头整齐均匀、肉壁肥厚、灰褐色的海参,告诉大家他这里的海参是每年产值可达五千万,正准备将其打造成滩头的特色产品。
村长和商务助理在一旁附和着,这可是滩头发展的大好时机,河口湿地带来了滩头的大好河山,这边华兴海洋又给滩头带来经济产业,对滩头来说是件好事。
启泰叔公一只手靠在后背,瞧也不瞧一眼,径直走到远处加工好正准备打包的工人旁边。众人很是吃惊,紧跟其后。
他拿起一只黑亮的海参,用大拇指轻轻划过海参表面,又将其放在如同猎狗般的鼻头下闻了一下,皱着眉头,二话不说,立马将海参狠狠摔回打包台。接着他又走到旁边的鲍鱼片打包区,如出一辙,拿在手里不到十来秒的时间,就跟丢垃圾一般丢回台面上。
Kevin跟在后头,拿起一只烘干的海参,仔细瞧了几眼,闻了几次,用手一捏,海参立马碎成两半。他摇着头,看着头发都快炸起来的启泰叔公,心里想,启泰叔公还能把这等货色丢回台面上,算是给足面子了。
林鸣和Ida见状,也有模有样的学着Kevin拿起海参闻了闻,他们倒没闻出什么味来。林鸣刚来,自然不太清楚陈启泰的作风和能力,Ida虽然不懂其中发生了什么,但她猜测,一定是这加工厂的产品有问题,才会让陈启泰如此气愤。
陈启明看着陈启泰皱巴的眉头,这嘴角纹从四十五度到六十度,又从六十度直接下垂,耷拉成方形,整个人看上去像是要炸了一般。
启泰叔公终于开口了,只是没想到这一开口,倒让众人不知所措。
“烂鱼臭虾,上不了台面。”
村长整个人都怔住了,铁青的脸上挂着尴尬、气愤,却也不敢哼一声,毕竟启泰叔公可是宁市德鲁酒店的主掌人,谁也得罪不起。
杨经理见多识广,在生意场上什么样的客人没见过,陈启泰这样耿直的人倒是头回见,一时竟然也不知如何招架。
杨老板很快反应过来,挤着笑脸,对陈启泰解释道:“陈老板,好眼光,这批海参确实不如方才那批,这批货都是次货,肯定上不了德鲁酒店的台面。所以我们只给陈老板您看我们的上等好货。”
陈启泰自知活了六十多岁,半截身要进棺材的人,哪里是这等货色可以糊弄的,他一眼就瞥见红色包装袋上“野生、黄金、9A”等字眼。他没有理会杨城,不想在这浪费时间,身材矮胖的他被众人包围,愣是看不到Kevin,便大声呼喊:“阿德,阿德。”
由于厂里机械声吵杂,加上陈启泰被人墙包围,Kevin又自顾自得瞧着海参,声音根本传不到Kevin耳边。陈启泰更是气愤,拉着嗓子眼大喊两声:“阿德,阿德!”
Kevin这才听到启泰叔公的喊叫声,他急急忙忙小跑过去,林鸣和Ida跟在后头,挤开人群,陈启泰拉着脸对他说:“回去。”
Kevin跟在陈启泰屁股后面,启明叔公跟着走出车间。留下杨经理和众人茫然愣在原地。
其中一人说道:“厨子就是厨子。”
另一人也毫不客气地骂到:“脾气可真犟,这酒店靠他经营,也不知道什么倒。”
村长倒是显得精明,冷笑了两声:“你们两个懂什么,陈启泰和他那小侄儿在宁市混到现在,靠得是他们自己吗?你们真以为就那几家酒店,别人就得给他爷孙俩面子?别天真了。”
一人大拇指掐着小拇指末端,伸长了脑袋说:“我听说黄维德他爸在海外生意做的很大,宁市这几个酒店也就是个小蝇头,他爸娶了二老婆后就不管他了,这宁市的小蝇头不过就是给黄维德的补偿。”
“谁家还没个亲戚在国外啊~”
村长继续装腔作势说道:“山高皇帝远,他爸再有钱势,也是在海外,况且现在人家二老婆上位,谁还会卖他面子。真正厉害的是陈启强,陈启泰他大哥,也就是黄维德他外公,生了一个小儿子,现在整个宁市的航运归他管。所以人家啊~才会给足这厨子和这二流子面子。”
“可是我听说,那小儿子年轻的很,不会是吹牛逼吧?”
“吹牛,哼,你问问杨经理,这丰声的厂子是谁罩着的,他敢进宁市去跟人抢生意吗?”
几人瞧着杨经理铁青着脸,脸上那浅浅的青色胎记都爆出乌黑的经脉来,一声不哼站在那,吃了鳖也只敢笑脸迎人,便猜到这两人中背后那人确实有两把刷子。
回去的路上,陈启泰语重心长,对陈启明说,以前填海造地,围垦养殖,河口人“吃湿地”,现在湿地退耕,也算是为祖辈报恩。如今只剩这海上一条路可以走,大家不能忘本,为了点蝇头小利,坏了整个河口的名声。
他和陈启明这一辈,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没有什么将来,可是他们要想想当初为什么支持退耕还湿,为什么要跟着政府一起保护那些鸟。想想出走的后辈们,他们出去的目的是什么,作为长辈,可不能一时大意,好心办糊涂事。
陈启明低着头,他实属无辜,这华兴海洋跟他半毛钱关系没有,先前他也只是听说过这厂子,和杨经理碰过几回面。今天,他也是头回参观这工厂车间哪里知道这其中的猫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