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陈林,无趣地坐在家门口,晒着太阳,逗几只狗玩耍。
杨乔独自一人来到陈林家,看着他院子里的三色堇,心里不免泛起涟漪,每次他都能从三色堇中闻到母亲的气味。
眼前的陈林,比起前几日,整个人显得更加神采奕奕,年少气盛的气息环绕周身。
“不用工作,妹妹又不在家,会不会闲得慌?”杨乔本想提起大圣,想了想,这档子伤心事,还是不必提及的好。
陈林抬起头,杨乔朝他笑着,他站起身,对杨乔说:“对不起~”
“为了什么?”
陈林听出来,杨乔有话要问他。
“我不该把你们卷进这件事。”
杨乔摇摇头。
陈林诧异,难道还有其它事?
“阿德~”
“阿德?”
陈林皱着眉头,并不清楚杨乔想要表达什么。
“Kevin从小在国外留学,一堆技能傍身,就是为了防身,游泳、潜水、击剑、划艇、射击~”杨乔伸长脑袋,特意强调了射击。
“阿德学什么都快,特别是射击。他摸枪的本领,不能说百分百,至少也能有百分之八九十的准。那天,”杨乔走到那天Kevin站立的位置,将身体的角度调整,视线平视陈林家左手边杂物间的窗户。
“那天,他看到一把枪,从那个窗户上瞄准我。”他手指着那个窗户。
陈林眼神露出恐惧,惊慌的他,仍旧试图掩盖事实。
“当时,是大圣~”
“大圣?”杨乔打断陈林的话,他不想留给陈林任何撒谎的时间:“按照规定,大圣是不能随意私自放养,你是湿地的护林员,不可能不知道。我看到它的木屋上还有一把锁。”
“当时它~”
“当时,是你妹妹举着枪对准我。对吗?”
陈林无言以对,杨乔说的都是事实,那天,正是他的妹妹举枪对准杨乔,而后,是自己阻止了妹妹,放出大圣,这才掩盖过去。
杨乔坐了下来,还是那把矮矮的靠背椅。即使他知道那天举枪想要杀了自己的是陈林的妹妹,但他依然相信,陈林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自己。否则,他今天也不可能站在这里和他平等对话。
“你妹妹,现在安全吗?”
陈林悬着的心,终于松了口气。
“安全。”陈林也搬了把椅子,坐在杨乔身边,两人像是昔日的好友,伴着花草鸟语,悠闲叙旧:“一个身上有青龙龙纹身的男人绑架了我妹妹。他威胁我说,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杨乔听到青龙纹身的男人,想起在警局里郑毅对自己说过,一个有青龙纹身的男人让杨诚开枪杀了自己,他对他说了同样的话。“不是自己死,就是对方死。”他的手段如出一辙,看来是个狠戾有手段的人。
“只是,他没想到,我有太多的帮手,他根本伤不了我们。后来,他们杀了一只白鹭,又差点杀了你,我妹妹她,担心对方再来找麻烦,于是就.....”
“为什么她会担心对方再来找麻烦?是不是之前发生过什么?”杨乔的灵敏令陈林有点来不及反应。
“我小时候被人拐走过,在半年前,又有个流浪汉把我绑走。那次,我没有逃出来。”
杨乔想到,那个流浪汉,莫非就是绑架自己的流浪汉?
“他很聪明,把我绑到滩头外,封住我的嘴,又在屋子外撒了硫磺。他知道我的能力,也知道,我的弱点。我很绝望。可是,他没有伤害我,也没有问我任何问题。只是抽走我的一点血,就把我放了。临走前告诉我,不要离开滩头,不要暴露自己。经历了这么多,我妹妹感觉这件事可能和我身上的能力有关。所以,她才......”
陈林自此明白,有人在跟踪他,观察他,甚至研究他。他就像是一个试验品,随时等待测试。
“阿亮的死,我本不想管。什么人命关天?他们杀了多少野生动物,它们的命,难道不珍贵吗?”
杨乔拍了拍陈林的肩膀,试图安抚他。
陈林看向三色堇:“那个流浪汉是为了追踪有特殊能力的人,他想保护这些人。因为有人正在虐杀他们。所以,你和我随时都会有可能被虐杀。”
杨乔不言语,沉重的心,令他喘不上气,因为他早已猜到这场虐杀游戏,在方圆之前就已经开始。
“我们都在一个孤儿院长大,那里有很多很多,跟我们一样,有特殊能力的孩子。有个医生,会定期给我们做检查,我想他们应该是想研究我们。后来,一场爆炸,孤儿院被炸没了。医生也都死在那场大爆炸中。那里,有个神秘人能够让人失去记忆,所有的孩子,都在那时失去被催眠失去记忆。只有我,不会说话,他并不清楚,我是否还有记忆。”
“你怎么知道,他们在催眠,让孩子失忆?”
“因为,那些孩子出来后,就互相不认识了。只有我,从来不与他们交流,所以,他们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
“那个孤儿院在哪里,是什么样的?医生又是谁?”
陈林摇摇头:“当时,我太小了,记忆里的东西很少。我只记得那里的墙上有只长劲鹿。还有,院子中央,有个巨大的环,她告诉,那叫莫比乌斯环。”
莫比乌斯环,杨乔听到这个名词,脑袋一片混沌,三色环汹涌袭来。三色环,是莫比乌斯环,是个无限循环的环~
那三色又代表什么呢?
“陈林,你记得莫比乌斯环有几种颜色?”
陈林被问懵了。
“莫比乌斯环,没有颜色。就是一个银色的金属雕塑。”
“那你记得福利院里,有没有什么颜色代号之类的,或者用颜色来区分一些孩子,房间......”杨乔急于从陈林那里得到答案,但是陈林只是摇着头。他真的一无所知。
“福利院里的人,你还记得吗?”杨乔想起母亲留给自己的照片,照片的墙上有只长颈鹿。难道,那就是孤儿院?
“那个医生,长得很像跟你一起来的小姑娘。”
“你是指左西林?”杨乔试探性地问道。
“对,就是她。”
杨乔情绪激动,垂着头,哭了起来。
“她叫什么名字?”
陈林摇着头,没有回答,他并不明白杨乔哭泣的原因。
杨乔终于明白,母亲在他十七岁梦见妹妹死亡时,为什么那么气愤。妹妹夭折,不过是母亲编织的谎言。
她还活着!
当他见到左西林第一眼的时候,他就察觉到她的面貌与母亲如此相似。尽管他一次次说服自己,此事与自己无关。但是,那个作为自己母亲的人,心里那个最重要的位置始终没有留给自己,他对此难以释怀。
十八岁那年,他为自己的人生做了一个最为重大的抉择,他偷偷地确认了自己和母亲之间的血缘关系。这个维系他们母子的纽带,在他拿到报告的霎那间化为乌有。
他明白,为何母亲从来不会对自己歇斯底里,为何她从来不会有着和其他人一样急切的望子成龙之心。
他一度为自己母亲的通情达理而感到幸运,却也一直为毫无温度的母子亲情而感到愤怒。
久而久之,揣测、怀疑随着他生理和心理的成熟,而被无限放大。他怀疑过妹妹的死亡或失踪与自己有关,他质疑过父亲的离开导致母亲的心灰意冷。
然而,十八岁那年,他发现这一切只有一个顺理成章的理由,那就是,自己根本不是母亲的亲生儿子。
就算如此,他的心依然存着一丝希望,因为母亲对自己的善待,比起其他人,要友好太多。至少,将来不会有人打破这份亲情。
直到,母亲亲手将其击碎......
哭了好一阵,杨乔都没缓下来,陈林有点不知所措。
陈林想起回到这个家里,自己伤心痛苦了哭三回。一回是父亲去世、一回是母亲去世、还有一回,是大圣死了。这三回,除了自己心里难过,身边还有少不更事的妹妹需要安抚。只是没想到,自己的妹妹竟比自己勇敢成熟,总是宽慰自己。就连暗杀杨乔这事,妹妹都比自己果决。
说来惭愧,自己允诺要照顾好妹妹的,结果都是妹妹在帮衬着自己。即使妹妹在外头读书,也免不了操心独自一人在家的哥哥。
陈林对着那几只黄狗招了招手。它们聚拢过来,摇着尾巴,用毛茸茸的小脑袋蹭着杨乔的裤腿,用舌头舔着杨乔的手掌。
杨乔觉得手掌湿润,痒痒的,身上暖呼呼的。心里那些伤痛,似乎也被治愈不少。
“我心中对大地有崇敬,有爱,也有责任!”
陈林与杨乔做最后的道别,那场充斥在杨乔身后的阴谋,他不愿参与。即便,将来有一天,他要独自面对强大的对手,他也要与这片广阔的大地同生共死。
不过,陈林对杨乔仍旧怀有愧疚,因为妹妹举枪相对那一刻,差点要了杨乔的命。他招来身边的伯劳,伯劳听从指示,绕着杨乔飞了三圈。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你需要的时候给你引路。”
“谢谢你,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