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寅时。
鸡鸣声从李家府邸传来。
一阵窸窣声后，十余位家丁身穿厚袄，睡眼惺忪的推开朱红大门。
粥棚前，锅已刷好，干柴也被整齐的堆砌在锅灶下方。
“好小子，省了我们不少麻烦。”家丁们抬着米袋走来，却没看到陌江南的身影，倒是在炉灶下，看到几个与其年纪相仿的少年。
这几个少年，是被陌江南忽悠过来的。
说是能让他们免费烤火，表现好了，还有人请他们喝粥。
小乞丐就在其中，她现在对陌江南的话深信不疑。
作为回报，她还把今天“当狗”的机会，让给了陌江南。
......
少顷，傻东拎着一串冰糖葫芦，在数位家丁的簇拥下走出大门。
陌江南朝着傻东的方向走去，途中，却被两个少年拦住：“喂，当狗要排队的！”
少年们一脸严肃，仿佛陌江南的举动，触犯到了他们的利益一般。
好在，一个叫小雅的女孩替陌江南解了围：“是小绵，小绵将机会让给了他。”
闻言，两少年态度立刻转变：“我叫刚子，现在，咱们是一伙儿的了。”
刚子端详着陌江南这个生面孔，“你是第一次来吧？”
“别担心，傻东很好骗的。”
“我告诉你几个敲门儿：......”
在这种话题上，陌江南并没有聊下去的兴致。
两个少年觉得扫兴，便不再多言，而是朝“傻东”迎了过去。
很快，陌江南也见到了傻东，但却保持着一段距离，并未上前。
倒是十多个少年很快围了上去，在傻东面前学着狗叫、狗爬。
而傻东也很乐意将身上的食物分给他们。
期间，陌江南注意到，一个叫柱子的少年，面色十分为难，他似乎不想学狗、下跪，只是看到傻东手里的食物越来越少，才不得不下定决心，有些生涩的“汪”了一声。
傻东注意到他，递给他一个热腾腾的馒头。
柱子有些怯怯，低着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谢谢”，便逃似地离去。
陌江南隐约听到柱子的噙泪自语：娘亲、娘亲有救了......
很快，除了那串冰糖葫芦，傻东带来的食物都已发完。
一群少年，也都从地上爬了起来，各自拿着食物，四散而去。
临走前，刚子拍了拍陌江南的肩膀：“那串冰糖葫芦？别想了，傻东不会送人的。”
陌江南依旧沉默不语。
他发现，事情，和他想的有些不太一样。
一开始，他以为傻东是个坏小子，喜欢恶作剧，喜欢看别人学狗叫。
如果是这样的话，陌江南正好可以引导，带傻东玩一场恶作剧，让他将土撒在锅里，这样的话，掺了土的粥，便会遭到刀疤脸等人的嫌弃，最后进到灾民的肚子里。
但随即，陌江南注意到，傻东给别人分享食物时，从来都不会将食物扔在地上。
傻东甚至留意到柱子的情况，没有太多为难，便给柱子一个最大的馒头。
可见他本质善良。
这时，傻东朝陌江南走来，显然，陌江南的“不合群”行为引起了他的注意。
傻东递给陌江南一枚黑色棋子。
摸到棋子的那一刻，陌江南得以听见对方的心声：
傻东：“你怎么不叫？”
陌江南：“......”
听到这话，饶是以陌江南的心性，面皮，也不禁抽了抽。
“之所以把食物分给大家...”陌江南盯着傻东，所答非所问：“你只是想要朋友，对吗？”
傻东闻言愣了一阵，算是默认。
“可他们都不把我当成朋友。”
傻东看着少年们四散离去的方向，小小的眼睛，写满了失落。
“他们会骗我，说我是他们的朋友，但我能感觉到，那不是真的。”
“我哭的时候，被爹发现，爹说：“那就让他们当狗。只要给他们一口吃的，他们就会听你的。别担心，狗，会比朋友更可靠”...”
难怪、难怪傻东会让他们学狗叫、狗爬......
但陌江南依旧看出了他的色厉内荏。
傻东小小的眼睛里，充满了对友情的渴望。
以及，“不可得”的遗憾。
陌江南看着傻东的一身棉袄，以及他那圆滚滚的身材——傻东和那些灾民少年，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或许对那些少年而言，傻东掌握的食物，是这个世界上最为珍贵的东西。
可对于“傻东”而言，少年们唾手可得的“友情”，却远比美食更加奢侈。
“你想要真正的朋友吗？”陌江南问道。
“你想做我的朋友？”傻东反问。
“不。”陌江南摇头。
他掌握纵横之术，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思想和认知，因此，朋友二字，对陌江南而言，同样奢侈。
这是越级获得智慧的代价。
陌江南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我可以收你当小弟。”
傻东同样摇了摇头：“我不给别人当小弟。”
陌江南笑了：“我会让你拥有真正的朋友。”
“真的吗，老大？”傻东突然认真询问道。
陌江南眉毛一挑。
这小子...
“当然。”陌江南指着少年们离去的方向：“你和他们不一样，从小锦衣玉食的你，理解不了他们的艰苦，所以，自然无法融入他们。”
“那我以后要吃野菜吗？”傻东显然还没理解。
“你无需成为别人。”陌江南指给他一条明路：“但你可以帮助他们，以及他们的家人。”
傻东点头。
“看到那些吃不上粥的灾民了吗？这其中，就有他们的家人，比如柱子的母亲，她应该很久没吃过食物了......”
还没等陌江南说完，傻东便有些急不可耐：“我去把糖葫芦给她。”
陌江南满脸黑线，将傻东拦了下来：“想帮助大家的话，去找你的家丁，让他们把土掺到粥里。”
“小姨会骂我的。”
傻东口中的小姨，指的自然是李家小姐李芊芊。
施粥救济灾民，正是李芊芊的决定。
“不，非但不会，她还会对你另眼相看。”陌江南将棋子还给他：“对了，你似乎...不能说话？”
傻东摇了摇头：“能——但、但、但会磕...磕巴。”
陌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