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离开学院前，原计划的去境国的蓝宝石港补给后，继续乘船绕过荒石滩平原，再经过秘宝群岛回国。
这不是真正的环球旅行。
因为这样就会略过炎古大陆只在晨曦大陆周边绕圈。
会这样规划不是卡尔忘了炎古大陆，而是此前卡尔实在找不到办法跨越漫无尽头的赤极炎洋。
但是现在不同了。
离开揽月之地的时候，曾经打听过揽月之地周边区域的情况。
基本和卡尔带来的地图上绘制的差不多。
往东的区域从北到南依次是：烈日沙漠、苍白高地和荒石滩平原，都是方圆千里渺无人烟的险恶荒野，揽月民认知的世界之东就到此为止了。
但卡尔和艾莉知道，再往东就到了自己的故乡，双生之国。
往南渡过翡翠海峡就到了苍翠大陆，那里是充斥着原始森林的绿色大地，如果从怜国出发则需要向西绕过炽烈角，那里的炽城港口已经被净教占据，随后走三生翠海，穿过海怪丛生的幽灵群岛，才能抵达翡翠海峡。
直接向西的话就是要渡过漫无尽头的赤极炎洋，然后离开揽月民认知中的世界范围。
根据从净教那里找出的航海图和手中的莎娜科亚地图对比，可以知道再往西可能能找到卡尔这份世界地图也只是模糊记录的新大陆：炎古大陆。
净教的海图上记录了苍翠大陆和炎古大陆之间有一条断断续续的岛链相连，而更令人惊喜的是，原本以为会很原始的苍翠大陆上，也存在着许多港口和城市，远远不止境国的港口，鲜少有人翻越的翠玉山脉以西，有个百木国，那才是苍翠民聚居的地方。
接下来是一份更加具体的航行日志，记录了净教的航船从天国出发，并没有直接横跨整片海洋，而是沿着岛链先航行至苍翠大陆再北上去往炽城的港口。
找到这条航线，就能去往炎古大陆。
也就是说卡尔可以进行一次真正的环球旅行了。
这是史无前例的。
许多年后当卡尔回想起自己的一生，他一定会感谢这次环球旅行的。
也正是这次决策，在日后彻底改变了卡尔的人生。
……
傍晚，卡尔和艾莉走在密林中的崎岖小路上。
此时的二人看起来有些憔悴，卡尔强撑着保持清醒，艾莉更是已经睁不开眼睛了，抱着卡尔的手臂拿他当拐杖。
这样的路不好走，但是他二人似乎有必须硬着头皮走的理由。
哪怕这样互相搀扶着。
“艾莉啊，”卡尔一边走一边逗着在一旁闷闷不乐的艾莉，“我们打个赌吧。”
“…”艾莉周身的魔法尘埃异常黯淡，她现在不想说话，只想找个地方躺下睡一觉。
早些时候艾莉和卡尔渡海来到苍翠大陆，不巧在幽灵群岛附近遇到了海盗以及海怪集群，持续战斗了几天几夜，终于到了岸边。
“我赌接下来不出十里路就能找到村庄。怎么样？”
“…”
卡尔知道不可以在岸边待着，所以把船简单藏起来，带些必要的行李就扯着不情不愿的艾莉向内陆走。
艾莉现在这个样子多少也有些闹脾气。
“我赢了的话，我想要你输我一个笑。”卡尔停下脚步，转头吻了一下艾莉的头顶，然后把她搂进怀里，继续说，“我的公主殿下，请您将您最美丽的笑容长久地挂在脸上好吗？”
“扑哧，”艾莉摇摇头，周围的魔法尘埃短暂提高了一下亮度，“那陛下就发道罪己诏吧，然后我赦免你。”
“谢谢！”卡尔还是抱着艾莉，他再次轻吻艾莉的头顶，略微有些站不稳，借着艾莉的支撑休息一会儿。“有你这笑容，我也算恢复一些了…”
艾莉知道卡尔在借此机会休息，也知道卡尔强撑着快到极限了，本意并不想打扰到他，但她还是性格使然地嘀咕了一句，“逞能。”
卡尔刚才已经半梦半醒险些站着睡着了，听到艾莉的小声嘀咕又清醒过来。
“好了继续走吧。”声音有点颤抖。
他重新让艾莉倚靠着自己，两个人缓缓前进，天上下起小雨来，道路逐渐泥泞。
艾莉的笑容维持不了多久，被雨一浇很快恢复了情绪低落的样子，尘埃也都逐渐暗下去，她在卡尔的搀扶下走了不知多久。
天已经黑透了。
没有村庄。
卡尔没有告诉艾莉，短暂休息后扶着艾莉继续走。
又过了很久，雨越下越大，还是没有人烟。
再走下去，暴雨倾盆，依然没有。
“卡尔…别走了…你也…快到极限了吧…”艾莉一点气力都没有了，“我…我快不行了…”
“艾莉，我…”卡尔也冷得发抖。
找不到可以寄宿的人家，今晚看来是要住在野地里了，而且是在这样的雨夜露天休息。
“我明白的，卡尔，放心吧，我跟着你出来这么多年，没有…那么…娇气啦…”
“委屈你了…”
“卡尔…”艾莉挤出最后一点力气把卡尔弄停下，让他坐在一个还算能避雨的树根下面，这个地方只能容下一个人，艾莉有一半的身子还在淋着雨，“你要活着…”
卡尔意识模糊起来，寒冷和潮湿的感觉逐渐减弱。
“我也许…不能陪你走下去了…”是艾莉的声音，但是卡尔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听到的声音也越来越微弱，他感觉到艾莉轻轻将双唇碰了碰自己的嘴唇，卡尔无法确定是不是幻觉，“这样…就算没有遗憾了吧…”
“对不起…”人感觉到快死之前，那些苦衷其实都没有意义，现在的卡尔对艾莉只剩了愧疚，他最后一点力气没有用来推开艾莉，而是紧紧抱着她，“我爱你…艾莉…”
……
“似人非人，似仙非仙。”瑞教授是这样评价卡尔和艾莉两人的。
在来到学院之前，卡尔和艾莉就已经是体质异于常人的特殊状态了，学院里有些人倾其一生都无法达到的境界，竟然是他们的但是对于瑞教授的疑问，卡尔只是笑而不语，艾莉则确实什么也不知道。
被刺穿心脏也好，被下了高于致死量几倍的剧毒也好，这二人都能活下来。
难以想象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这件事，卡尔连艾莉都没有告诉，艾莉也时常找机会追问，每次卡尔都会将视线从艾莉恳求的眼神中移开，然后笑而不语地喝茶。
不是他不想告诉艾莉，而是实在太过沉重。
这一切的一切都要回头从他们离开双生之国的疆土后说起…
……
寒风呼啸，深雪覆盖着冻土，空气稀薄的苍白高地上，降下了千年难遇的大雪。
在这雪中就算是土生土长的动物尚且难以行动，更别说从慌不择路逃窜上来的这辆。载着王子和公主的马车，早已寸步难行。
到这里就能甩掉雪国的追兵了，但是也进入了几乎必死的险地。
卡尔知道自己是穷途末路了，当初选择离开双生之国，他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离开的，可若是他自己一人也就罢了，艾莉非要跟来，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卡尔再三拒绝后还是同意了。
若干年后的卡尔一定会庆幸自己的这个决定，但是现在，坐在逐渐被雪掩埋的轿厢里，卡尔只有后悔。
旁观的读者们自然知道他们活了下来，我也没必要过多渲染这里的悲情元素，但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听我慢慢道来。
先说简单的，艾莉醒来的时候，她躺在简陋的雪橇上，卡尔在前面用力拖着雪橇，之后他们再也没碰上极端天气，白天赶路，晚上就挖雪洞，终于是走出了雪原，之后的路途也没少和恶劣环境打交道，雪原上的经历已经算是轻松的了。
但是在她醒过来之前，卡尔做了什么，她完全不知道。
马夫在先前的战斗里中箭身亡，卡尔赶着车逃进冻土地里不久就遇上大雪马匹不堪重负栽倒在雪里就没再起来，周围一马平川没有可以藏身之所，相比之下车里反而是较为安全的地方。
两人并肩坐在车里，有点等死那个意思，艾莉不断回忆着过去日子里的趣事，想要缓和一下气氛，但是卡尔依然愁眉不展，任艾莉说什么他也高兴不起来。
他又后悔又愧疚。
艾莉说久了就开始感到疲倦，她的脸上开始结霜，口中已经吐不出热气，她先是靠在卡尔的肩上，念叨着冷，然后是钻进卡尔的怀里，念叨着“不能睡…”。
最后沉沉睡去。
卡尔也早就冻得意识模糊了，此时的他本来就是无所牵挂的，心爱的人又在身边，一起就这样变成冻土上的冰雕也许还不错。
可是偏偏剧情不是这么发展的。
要是卡尔在这里死了，《理想国》一早就完结了。
半梦半醒中过去了很久，卡尔等待的死亡迟迟不曾到来，他吸了一口冰气，睁开眼睛。
他活着，他感觉到自己的体内有一个热源在不断抵抗寒冷的侵蚀。
那是他的法术！
我们知道，卡尔在出国前是和灰贤者学过魔法的，灰贤者教无可教才放卡尔出去求学。这意味着卡尔此时已经是具备了一定水准的魔法师。
后世虽然不知道灰贤者的水准，但就卡尔在雪原上的表现来推测，灰贤者在魔法上的造诣至少也该是准灵脉级别的。
虽然此时的卡尔只见过灰贤者一位魔法师，但是在反应过来自己可以像这样抵抗严寒之后，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没有这个能力的艾莉。
灰贤者不曾教过卡尔固定的招式，而是不断锻炼卡尔对魔力的掌控，教会他魔法的本质，并以此活用法术。
多年的培养下来，卡尔潜移默化之中获得了上文所述的半仙体质。
冻不死的原因在这里。
回头看艾莉，她已经没了气息，白发上结着霜花，口眼半闭，看不出来表情。
按理说，这已经是死了。
卡尔沉默地看着怀里的艾莉，只听见寂静的车厢里，“砰…砰…”，声音细小到哪怕有片雪花飘落也能盖过去。
她的心脏还在微弱地搏动！
还没死透，那就有希望！
卡尔赶忙施法加热周围的空气，然后尝试将自己的魔力侵入艾莉的身体去解冻她的血液和脏器，如抽丝剥茧一样一点一点恢复艾莉的生命体征。
这么做的难度不亚于徒手建造一整座双生之城，但是卡尔别无选择，他现在一无所有了。如果不能救回艾莉，他一个人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艾莉身上，他有的是时间一点一点把她救回来，为此他不惜照着自己的体质特点改造了艾莉的身体。
在艾莉体内点燃了那团足以最低限度抵抗寒冷的法术之火后，卡尔几乎耗尽了力气，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因此休息，他们二人必须一同活下去，之前的努力才有意义。
稍作休息，卡尔整理了必须带走的物品，打破车顶挖了出去。
车顶的雪不算厚，看太阳的高度，卡尔从被掩埋到出来花了可能有一个多月时间。魔法师可以靠消耗自身魔力维持生命，虽然依然要忍受饥饿，但在魔力耗尽前都不至于饿死。
恰好苍白高原靠近大灵脉【苍白之顶】空气中的灵力纯净且充沛，只要卡尔从环境里抽取灵力并转化成自己的魔力，就有源源不断的能量，保证自己不会饿死。
这种做法后世称之为“洗灵代餐”，就是沐浴在灵力充沛的地方，靠吸收灵力转化成魔力来代替吃饭。
长期如此的魔法师身上会因为魔力平凡流过而结晶化，卡尔头上的角就是在这时候变成了墨黑色的水晶角，体内看不见的地方也有不少都结晶化了。
和卡尔的“晶躯”不同，艾莉是另一种状态，她的体质变化更偏向于灵体化，不过这就是后话了。
说了这么多，这次幸存以后艾莉难道对自己的身体变化没有察觉吗？
其实是有的，她之后很长时间一直以为自己是那种，因为对卡尔的执念而无法死去的亡灵，一直瞒着卡尔自己已经是“鬼魂”了这件事。
卡尔也一直瞒着艾莉自己改造过她身体的事实，更隐瞒了自己差点为此耗尽生命，把生存的希望让给艾莉的事情。
雪原上的事，加上日后在学院的遭遇，卡尔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师父是多么强大且伟大的魔法师。
他知道自己不能留在这个学院，他必须回国去，去兑现自己用魔法建设理想之国的愿望。
这不仅是卡尔自己的理想，也是每一个双生之国人的期盼。
但是为何又要南辕北辙，去环球旅行？
那是因为在那晚毕业典礼之前，卡尔收到了一封来自艾洛的羽毛信。
信的内容使卡尔立刻选择了绕路回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