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脉的法则就是在这个世界生存所需要遵守的法则。”
一位穿着阿拉米亚魔法学院灵力科制服的，紫发高挑女性，正站在讲台上进行她的毕业学术成果汇报。
“不同的世界有不同的灵脉，自然也有不同的法则…是的，我现在暂且将一个大灵脉的影响范围称为一个【世界】。”
她用了一个古符文的词汇。
“然而，我们已知的【世界】就已经有至少六个了，而人们自由穿梭其间，与在家中前往附近的城镇无异，这意味着什么？”
她把黑板移开，露出黑板后面藏着的一个球状仪器。
显然，很多人认出了这个仪器，大教室里一片哗然。
等喧哗稍歇，她才继续讲下去：
“这意味着，大灵脉的影响范围，已经不足以称之为【世界】，”她摇摇头，把球状仪器推到讲台边，光滑的表面上画了纵横两组线条，除了这些线条还有一些文字以及不规则的边界线，“因此，我提出了这个世界模型。”
她转动它。
“我叫它，【莎娜科亚】球，也就是【世界之球】。”
又是一片哗然。
台下有个人站起来问道：“为什么不叫作【莎娜克萨亚】球，你既然用了古符文作为参考，为何又篡改古符文的含义！”
莎娜克萨亚，是古符文中【世界】（读作【莎娜科亚】）的复数形式，但是在指代范围上又小于【宇宙】（读作【奥莫萨丝亚】）。
“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她示意那人坐下，“我有两个理由，第一个理由，我先前已经提到了：“大灵脉的影响范围，已经不足以称之为【世界】。”我们现在称之为【地区】或者【板块】、【山麓】、【原】、【海】更加贴切，板块之上是【大陆】、【洲】、【洋】，再之上才称为【世界】。”
“至于第二个理由…”
她没有立刻说，而是再次转动世界之球，此时一缕头发不听话似的垂到了她眼前，险些被大球转动的轴卷进去，她优雅地理一理头发，把它们捋回肩后，继续说：
“第二个理由，正如在座的各位，来自不同的【板块】，来自【世界】各地一样，我们适应了不同灵脉的法则！我不认为这是天经地义的，这说明天壤之别的灵脉法则之间有着更深层的联系。”
她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那句话：
“这世上所有的灵力与法术可以是同一种东西！”
她说着，情绪就不由自主激动起来，一如她当初发现这一点的时候那般。
可是不等她说完，一位身穿奥法科制服的学生站了起来，他手中拿着一本厚厚的学生法典，他厉声呵斥道：“卡嘉丽娜！你违反了十大禁忌之首的【法则兼并】之罪！这可是死罪！”
一旁也有人附和：“上一个企图兼并法则的，已经被全校每人一刀切成肉泥了。”
“还有，上一个说世界是球的家伙已经烧成灰了！”
“卡嘉丽娜，你知道这么说意味着什么吧？”
那位被称作卡嘉丽娜的紫发女学生站在那里听着，点头道：“我当然知道，但是我坚信我所说的才是真理！”
台下也有同情的人，但是很快被愤怒的学生抢夺了话语权：“把这个异端剁碎了！”
说话间就有人抽出法杖。
一道道又快又狠的法术被发射出来，好似一把把尖刀，一支支箭矢，招招致命，如此饱含恶意的攻击，换做普通人，恐怕半下都挨不住。
没有人在乎台上这位紫发女学者原本是受人尊敬的灵力科大师姐，也没有人在乎她是否真的找到了真理，她的学术报告才刚开始，而众人对她的审判早已结束。
现在这些眼中只有企图用新理论推翻他们赖以维生的研究的异端仇敌，只有终于抓到曾压自己一头者的把柄可以不报不快的当下。
会场中满溢着嫉妒、愤恨以及忐忑的魔力波动。
卡嘉丽娜也不躲闪，在被同学锋利的法术淹没前，她依然神态自若的站在讲台上，直到吃了几记结实的割裂咒，才缓缓倒下去。
卡尔得到消息前来救场的时候为时已晚。
她倒在血泊中，全身血肉被大量削去露出血淋淋的骨头，尤其是脸部已经被毁得面目全非。
她没有立毙，就像是有人故意要她这样痛苦得死去一样。
用最后的力气将浸染鲜血的演讲稿交到卡尔手中，留下一句：“真理万岁！”失血过多而亡。
……
来到群岛的第三天。
“艾莉，我看这星空像是克拉王记录过的一次灾难。”卡尔取出揽月之地抄录的星图，其中果真有记录星空因为建造观星台时候导致的灵脉异变，而变得杂乱无章的情况。
“这里原先的陆地，恐怕是一个建造人造灵脉失败的揽月之地…”艾莉回应了卡尔的猜测。“那这样的星空难道是灵脉紊乱后造成的吗？地上灵脉的范围真的能够反过来影响到天上的群星？”
“星空…不，这样的景象是灵脉投映到天幕上的幻影。”卡尔摇头道：“卡嘉丽娜学姐曾经推算过，天空可能是有高度的，空气并不充满整个天球，极有可能与海面一样，存在上边界，出了边界填充寰宇的物质就是如空气之于水一样，是更加轻更加稀薄的东西。而这个上边界恐怕如水面一般能够产生并不稳定的倒影。”
艾莉只是听着，关于卡嘉丽娜的研究，只有卡尔和翡娜比较了解。
“那以此类推，可能存在多个上边界，那么当灵脉产生异变开始在某处天空显现辉光的时候，这些上边界就会将这些辉光倒映一部分，就像海面的波光一样。同样的，我们见到的蜃楼景像可能也是这些上边界上的倒影。艾莉，这在光学上，可能成立吗？”
与光相关的问题，艾莉比较在行，她点头道：“可以，光会沿着直线传播，但是经过不同的介质交界处的时候会偏折，并反射一部分。我也设想过，可能是穿过交界面消耗掉了能量，穿透能力下降所以路线被迫改变了，而消耗掉的部分就是反射回来的部分。但我暂时找不到方法来验证，毕竟控制光的流向和亮度都简单，但想要抓住实体的光似乎是不可能的。”她点亮了一个光球，停止注入魔力后光球几乎是瞬间消失了，“所以说，这样异常的天象在古人看来是带来灾难的罪魁祸首，可实际上只不过是灵脉灾难的衍生物而已。”
卡尔没有立刻点头，只是手中凝出一个水晶球，反复转着，若有所思。
良久，他开口道：“可是如果莎娜科亚是圆的，天球也是圆的，那这种天象如果长期存在，也该能够在较远的地方观察到分层的异象才对。然而除了群岛范围内，其余地区都不能看到。这是为什么？……艾莉，你觉的可能是卡嘉丽娜学姐的理论出了什么问题吗？”
“不会的，这些影像在多层天球上反射后在某个观察点重合才可能表现成这样，如果换了角度怕是什么都看不出来，比如蜃楼就是这样，而如果是只有一层上边界的天球，那我们看到应该的是一个完整的像，而非这些杂乱的光点。这反倒佐证了学姐的理论。”
卡尔叹口气：“这样啊，那这么说，我们可能也不怕走到世界的边缘掉下去了吧…”
“当然不…”艾莉刚想接茬，却看见卡尔并不是在看她，而是仰头看天上的杂乱的星象，似乎在和另一个人讲话。
果然，他不由自主地嘴唇一动，艾莉从中读出了一个令她有些刺痛的词：“卡嘉丽娜…”
艾莉和卡嘉丽娜的关系并不好，当初学姐和卡尔越走越近的时候，她看出来学姐有爱慕之意，所以算是有些吃醋，故意不常和她来往，但是学姐的死讯她无论如何也不想听到的，那天她看到卡尔手中捏着已经被鲜血完全染成一沓红纸的论文，表情肃杀地扛着血肉模糊的尸体回来，心里一阵酸楚，躲起来哭了一整夜。
“卡尔，你…”
见被艾莉发现了，卡尔也不再藏着，说：“是啊，我瞒不住你了。环游世界不只是我自作主张…”他将手中把玩的水晶球一抛，看着它在空中变成了魔法尘埃。
“也是学姐的遗志。”
……
山雨欲来风满楼，雨云在南方聚集。
又一场风暴开始酝酿。
这里似乎是这片海洋中风暴的产生地。
那也许可以乘着风暴离开这里。
只是看起来风暴形成还要些时日，等待的过程中，艾莉一直待在船舱里。
无聊之下，卡尔将一本前几页已经变得凝黑的资料递给艾莉。
“这是学姐生前的著作合集，你当年整理改制派同学著作的时候，唯独不愿意碰学姐的著作，所以我没有强求，自己整理了。现在你看看它打发时间吧，我也没带别的书。”
艾莉接过，这本书黑色的前几页明显是当年那本被血染红的论文原稿，内容她也道听途说的听过几次。
当初改制派里支持球状大地模型的人占了大多数，可惜改制失败，学姐也为了毕业而将自己建立的模型雪藏，可为什么到毕业她又反悔了，重新拿出来，最后遭到同学愤怒的围攻，殒命在毕业前夕。
“为什么？”她不由自主地问出了这个问题，“明明你也告诉她了，只要隐忍到离开学校就大有可为，为什么她还是…”
卡尔不做声，只是坐在那里，抬手示意她翻开第一页。
那里除了凝固的血黑色，除了微弱的魔力波动，什么都看不出来，好似一部无字天书。
“这里写了什么？”
“不知道。”
“有魔力波动的文章，你不用看字也能读啊。”
卡尔长出一口气，说：“她说：“这世上所有的灵力与法术可以是同一种东西！””
听到这个，艾莉冷汗都下来了，那句话所指代的理论是她提出的，当时要不是卡尔拦着不让汇报相关成果，恐怕死的就是她了。
“法则兼并之罪。呵，荒谬的罪名。”艾莉冷笑道，“倘若这世上存在一个统一的基础法则，其余法则都是基于这个基础法则的变种，那许多事情就好解释的多了，可是这些人不懂得删繁就简，为了他们能有无穷无尽的诡辩说辞，为了显得他们懂得多少高深的知识，竟然将法则无限细分，还将寻找法则共性作为大罪之首。着实可恶！”
在当年改制的时候，艾莉曾经就此事差点杀掉了几个奥法科的学长。改制失败后又险些因此遭受审判，好在卡尔以同样是学长的身份联合光影科的瑞教授，一同将艾莉保下，才免此血光之灾。
也好在艾莉去演讲前卡尔看着她修改了演讲稿，才避免了和卡嘉丽娜学姐一样的遭遇。
可是似乎冥冥之中真有命运，艾莉没有为了统一法则而死，在她演讲后不到两年，卡嘉丽娜学姐就为同样的论点献出了生命。
“可是为什么！”艾莉的疑问尚未解决。
这次卡尔真的不知道了，他只能再次摇头：“不知道。这个我真不知道，但是我不相信是命运，扯到命运就必然会联系到神眀，但我绝不信神！”他握紧拳头，表情凝重。
“但是…”
“我认为这是一场人祸，而不是命运，我的证据虽不充足，然而仔细想想当时的细节，能怀疑的人只有一个。”
艾莉也回忆了一下，似乎有些明白了：“是啊，他们都是死于人祸，哪里来的命运一说。”
……
昏暗的办公室拉着窗帘，只有一束光从窗帘的缝隙里照进来，不偏不倚，正照在办公桌上的一份论文标题上。
《灵力与魔力之异同》
尼尔教授坐在办公椅上，身形隐于黑暗之下，桌前站着卡嘉丽娜。
“络妮娅，我听说你和语文科那个异端走的很近啊。五年前我们平复学生闹事风波的时候，我就劝你远离他，现在看来你是没听进去啊。”
络妮娅是学姐的名字，这个词在她家乡霜国的意思其实就是“（家里的）长姐”，因此同学常以姓氏称呼她。
“卡尔在魔法上颇具天赋，学习刻苦，且能够一个人撑起整个语文科，可称千年难遇之奇才。学生只是仰慕，不敢有更多奢求…”
听了这话，尼尔教授冷笑一声道：“你的心思我还不知道？你想和他在一起，可是他早就和别人相爱了。”他将桌上的论文向前推推，光斑照亮了标题下面的署名【艾莉姬】，“放心，为师怎么会让自己的大弟子受委屈？呵，这不，我替你找到了能扫清障碍的把柄。”
卡嘉丽娜瞪大了眼睛，把无处安放的双手藏于裙子的褶皱之间，呼吸变得有些紊乱。
“老师，这这这。”
“我想，你和艾莉的关系大概是不好的吧，这份异端之极的论文如果让奥法科的翰克督学看到了，免不了艾莉的死罪，只要她死了，卡尔，不就是你的了么？”
卡嘉丽娜险些气昏过去，这简直是赤裸裸的羞辱。
“为什么给我看这个！”她努力压制自己的怒火
“因为，我要给你一个机会，要么，你视而不见，事成之后我做媒，让你能独享卡尔，要么，你可以选择放艾莉一马，我去替你给她求情，但从此你要听我的，与卡尔断交。”
卡嘉丽娜听得青筋暴起，伸手夺走了桌上的论文。喘着气呵斥道：“我要是现在销毁它，然后去卡尔那里报信呢？”
“可以，你大可试试，瑞那个老滑头已经死了，我倒要看看，他卡尔怎么凭自己一个人，在众教授的围攻之下护住他心爱的艾莉…”
说着又一份一摸一样的论文被摆在了桌面上。
卡嘉丽娜从没想过自己的老师竟然有如此阴险毒辣的一面，不自觉咬牙切齿得把手中文稿捏成了团。
“你选吧。”尼尔的声音带着一丝喜悦，以往卡嘉丽娜取得喜人成果的时候他也是这个状态，而现在，他似乎是很乐意看到自己的这个爱徒面目狰狞得对着他无能狂怒。
“老师，恕我做不到！”
“那就是不放过了。”
“不，不要，艾莉和卡尔都会死的，请您不要。”她眼中全然是恳求，“请不要揭发他们！”
“哦？我为什么要包庇呢？我没有理由包庇一个异端啊。”
“我…我愿意和卡尔断交，但是…但是你不可言而无信。”
“哎呀看来我们的络妮娅长大了，好，很好，但是现在才选这一项，作为惩罚，要有一个附加条件。”
“什么？”
“你毕业后，不准离开学校，留下来，我会教你做一个合格的…”尼尔的脸重新被光所照亮，这个照射角度，加上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挂着的诡异微笑，可以说要多狰狞有多狰狞，卡嘉丽娜见状不禁退了一步。
“一个合格的，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