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三尺,原来是地皮被刮了三尺,老百姓敢怒不敢言,只好假说在这里看天高三尺。”耿光喃喃自语,他忽然对自己这三年来做的事产生质疑。
自己究竟是在为民除害,还是充当士绅豪强的打手?
二者间好像并不冲突吧!?
“好了,说说你为什么要跟着我吧!”刘昊道。
“百长,属下原籍并非清水县人,而是清水县西南的武都人……”耿光似乎并不想回忆起那段往事,但还是把整件事情经过讲给刘昊听,刘昊也耐心听对方把话讲完。
少年的耿光家庭还算还算殷实富裕,父亲是个不小地主,母亲则是一名端庄贤良之人。
但从石虎继位开始,短短两年时间,便使得这个殷实的家庭瞬间没落。
起因还是石虎自称赵天王开始,当时石虎下令修建太武殿,充发徭役不计其数。
如果年景好还没什么问题,历史上有几个皇帝、天王不修建宫殿,不巡幸江南的呢?!
可问题在于,次年赵国境内就发生了很严重的天灾。
石虎根本不理平民死活,继续征发徭役,同时又对段氏鲜卑用兵,使得当时金子一斤只能换粟二斗,无数充发徭役的人路上就变成了流民土匪,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就成了秦末的样子。
在天下将乱未乱之时,耿家所在的镇子上开了一个会,各大豪强坐在一起,商量计策。
可以说,是这个会导致耿家覆灭的真正原因。
一群地主豪强围在一张桌子前商量一下午,就商量出两条方案来。
一派认为各家应该动用私兵,组建一支乞活军来保卫家园,顺带与官府谈判。
私自募兵可是重罪,若官府答应他们不予追究,便放下武器,否则死战到底。
另一派则认为,胡人毕竟拥有强大的军队,眼下叛乱很快就会得到平息。
而且石虎生性残暴,连整个青州都差点屠干净,更别说他们一座小小县城了,所以还是投靠胡人稳妥些。
后者虽然看上去更靠谱,但也不是说你请人家,人家就会来啊!
除了送钱送女人之外,还要等着敌人冲到眼巴前,对方才会抽空看下自己心情好坏。
如果心情好的话,便会出兵震慑一下,若心情不好,则全当没看见,需要缴纳的税粮一分不能少。
从赵国对老百姓的态度而言,当没看见这种情况会十有八九。
于是,双方各执一词,一部分人害怕即使抵抗住了乞活军,也会被赵国追责。
一部分认为,给了钱赵国将领也未必会出兵帮忙,到时还是得靠自己,若是流民军攻破城池,一样会杀了他们泄愤。
给了钱,给了女人,结果人家还只是看着,那这种人杀了不活该吗?全赵国老百姓都会拍手叫好。
也就是说,如果他们没有百分百把握对抗住蜂拥而起的流民军,一毛钱也不能往赵国将领那送,否则就是给自己挖坑。
经过一番商议,最终这些人想出一个连猪脑子都想不出来的第三种方案做了决定,那就是请一支乞活军来保护他们。
每个时代都有些人自作聪明,他们觉得请乞活军来当炮灰,但乞活军又不是傻子。
被请来的乞活军洋洋洒洒在城里劫掠一番,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要说,这个时候,耿家还没完全没落。
他们先是缴纳各种赋税,又出人口充当徭役,再被乞活军零元购一番,还是有些地契、房产,只要过上几年,便能缓过劲来。
但这个时候,骚操作来了,在乞活军进城前,有一名乡绅给附近胡人军中校尉写了封信。
信中倒没提是他们请来的乞活军,只是说乞活军攻城,他们盼星星,盼月亮,请求对方支援的意思,石虎是残暴,又不傻,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有人颠覆自己的政权?
这时候其实已经下令剿灭叛贼,然后乞活军前脚刚走,后脚胡人就进城了,满目疮痍的耿家遭受二次打击,乞活军念在同为汉人的情分上,没有动耿光的父母。
可胡人哪管这些?
在城中烧杀掳掠,奸淫三日,耿光的父母就死在那场灾祸中。
后来,耿家的田产基本和刘昊当时一样,被豪绅富户刮干净。
耿光空有地契房产,家中已无存粮,一亩地在他手里也就能换一碗粟米粥喝,还是清汤寡水那种。
再后来,他无意打探到是有人把消息泄露给胡人才使家中遭此劫难,便一气之下宰了那名祸首,从武都郡一路逃到清水县避难。
因为跟胡人和流民军都有血海深仇,因此当了官兵,一年内就把清水县山匪剿灭的干干净净。
要说刘昊这行人也算是一伙流民,应该是耿光最痛恨的人,但冤有头债有主,那些山匪抢的是穷苦老百姓,刘昊则是抢了士绅豪强,多少还是有些区别。
关键是,耿光被刘昊打服了。
如果把事情往回到,便不难看出,从一开始劫粮就是一环。
单从人性角度出发,要是这伙人把村子屠干净,自己想追都不知道朝哪个方向追。
但是他们没有,还折返回村子,给村民一些粮食,让村民把假“假消息”透露给自己,使得自己误判形势,这一套连环计下来,想学都学不会。
关键是,对方考虑的也很全面,行事果断,做起事来丝毫不拖泥带水。
跟在这样人身边,就算对方没什么大作为,也能学会不少东西。
日后?
日后就再说日后。
五子良将也没有几个一开始就是跟着曹操!
另一端,清水县衙。
“什么,你说你们全都被俘了?”县令一拍桌子,腾地一下站起身。
“没错,若不是县尉大人诳他们,说如果没有县尉大人引路,这伙贼人怕是要将我们全部坑杀。”士卒说话声音略带哭腔,头也不敢抬道。
“你们,唉……”县令重重发出一声叹息,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良久,他才不耐烦的挥挥手道:“下去,下去。”
跪在地上的士卒如临大赦,赶忙躬身退了出去。
“你说,他们果真全都被俘了吗?该不会是县尉与这些人合谋?图我清水县城?”
“大人过于忧虑了,想必是全部被俘。”县丞道。
“何解?”
“他们故意将粮食分给佃农,不担心暴露人数,就是想引我们追赶,此计一也。
让佃农透露给我们他们是张权的乞活军,就是争取时间为伏击做准备,此计二也。
埋伏于驿道,此计三也。”赵县城放下最后一颗旗子,起身躬身行礼道:
“吾不如,请县令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