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秋被赶走后刘昊如约的给众人举办场宴席,本想写几道菜让人按照上面去买。
结果搜肠刮肚好半天,发现会写的字有限不说,貌似这时代也没啥蔬菜,想自己去菜市场逛逛,但随即觉得还是先洗澡,换身衣服比较重要,于是便让吴苒带人把城内蔬菜所有品种都买回来一样。
他退去身上破烂布条,泡在木桶里,一声舒坦的喘息声不由得从嘴里发出。刘昊把毛巾盖在脸上,不知不觉间竟睡着了,直至哗啦啦的续水声才把他惊醒。
刘昊一睁眼就见一名八九岁女童正站在对面往木桶里填热水,女童个子不高,双脚踩在凳子上,刘昊双腿并拢,猛捂裆部,吓得女童连忙后退,跪在地上连连叩首:
“花儿错了,花儿不小心烫到百长,请百长责罚,千万不要赶花儿走。”小女童哭的梨花带雨。
“你刚刚都看到了?”
“嗯。”小女孩点点头,虽不清楚刘昊具体说的哪件事,但两件事她都看见了。
而且看得清清楚楚。
“看见就看见吧,衣服拿来了吗?”刘昊又问。
“嗯。”花儿点点头。
“帮我拿过来。”刘昊说。
花儿个子不高,捧着刘昊衣服走过来,双手奉上,脖子扭到一旁,双眸紧闭。
刘昊觉得这小丫头是不是会错意了?
无所谓了。
应该给她请个家教,老跟着这么一帮大老爷们也不是个事。
刘昊打发走女童,换上干净舒爽的衣服,从房间里走出来。
襄武城毕竟是个大县,陇西治所,一般应季果蔬全都有,看着地上满地毛茸茸的泥猴桃,刘昊牙就开始倒了,他随手抓起个梨在木盆里洗了洗便一口咬上。
虽说品相不咋地,长得黑不溜秋的,别说,还真挺甜。
看着一人把芹菜叶当宝的收拢在一起,刘昊问:“你干嘛?”
“百长,这个可以腌制成咸菜,如果拿您的细盐腌制一定很好吃。”
刘昊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我可没细盐给你腌制这东西。”
他制作细盐是采用过滤法,又不是大街上捡来的,本来盐价就高,还拿这玩意腌制咸菜?
着实有点,有点……浪费可耻。
来到宰杀现场,刘昊又指着各种下水里的鱼肚和鸡胗道:“你们真败家。”
说着,他把梨衔在嘴里,蹲下身支支吾吾好像在指责他们浪费,把鱼肚和鸡胗捡起来,鸡胗去皮在水盆里简单清洗下丢入盆中,又去下一个地方。
“猪油熬的怎么样了?我靠,你都快炸糊了,赶紧捞出来。”
刘昊眼疾手快赶忙把漏勺递了过去:“记得控干净猪油。”
他一招手又把吴苒唤过来,将钱袋大小的盐袋递了过去道:
“一会猪油控干净后,趁油渣未凉之际把盐撒在上面,然后用簸箕颠……”刘昊假装手里拿着簸箕一上一下,掩饰给吴苒看。
这个时代还实行分餐制,忙乎了近两个小时,每人的小餐桌上便都摆着两荤两素,还有一小盘猪油渣,以及些水果。花儿是不能上桌的,一帮糙老爷们,和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姑娘,确实有点不搭噶。
而且,刘昊也不想让他这么早接触尔虞我诈,所以都是给她另盛一份,至于这小姑娘以后是什么情况,全看她自己成长了。
至少目前是单独在房间里吃,如果跟着一帮糙老爷们也能养成一身胡子气,倒是刘昊最想看到的,起码不用担心她在外面受欺负。
刘昊走到桌案前随便掐起块猪油渣扔进嘴里,嚼起来嘎嘣脆,相当满足,他特意让人选肥瘦适中的肉来熬猪油,猪油是次要的,小时候刘昊就比较喜欢吃瘦的部分。
菜刚上桌没多久,消失有一会的耿光忽然出现在院中,急吼吼的冲众人招了招手。
不用说也知道,酒来了。
果然,一大帮糙汉子刚出远门,就见门口停着辆驴车,驴车旁边还站着一名六旬老翁。
“谁付钱啊?”看着一群人如狼似虎,老翁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吴苒把他叫到一边,付过钱后,众人便再无顾忌,一个个跟劫道土匪似的,咧着嘴,声音高亢把大坛小坛的米酒往院里搬。
八月中午的天气可想而知,刘昊见他们满头大汗,便让想光膀子的人可以褪去上衣。
当然,这也是有意无意给徐虎开了个小差,因为除去他没人敢真赤膊上阵,身上多多少少还是会留下一件汗衫,只有徐虎,古铜色皮往外一露,身上健硕的肌肉让人惊讶。
刘昊端起酒厥左右比划一下:“第一杯,敬我们逝去的那两位兄弟,可怜我到现在还不知道那二人的名字。早知有今日,他们何至于为俩馒头而丧命?”
说着,刘昊脸上露出一抹哀伤之色,要不是他提醒,众人都快忘了这事。
早在他们逃亡的第五天时,就遇到过一个村子,当时刘昊威信力远远不够,有几个饿得实在受不了便冲进村子里找吃的。
说白了也就是抢,结果遭到村民围攻,有两人因跑得慢些,被村民围上来活活打死,他们死前求救的景象众人还历历在目。
“百长也不必难过,当初也是他二人非要去,我等想拦也拦不住啊!”
“是啊!百长不必自责,是他们命不好。”
“这第二杯,咱们敬周汉,他为了护我,身中数箭还要与人拼杀,是我对不起他啊!”
嗯?众人看着刘昊“真情流露”纷纷表现得极为诧异。
周汉有那么仗义吗?自己怎么不知道?自始至终他都是个混子,劫粮车的时候他就哆哆嗦嗦,劫军马时更是抱着脑袋蹲在灌木丛里,等进襄武城前,他非要跟在第二队,这样的人会忠心护主?
须知道,第二队其实是带着他们家当,最没啥危险的一支。
正当所有人都表示疑惑时,徐虎率先开口了,声音憨憨道:“没看出来,我还以为他丢下大哥自己跑了呢,这杯确实该敬他,我敬他是条汉子。”
“是,是该敬周汉,虽说我等都是托了百长洪福,为百长舍命也是理所应当。可周汉在危难时忠心护主,这份担当,确实该敬。”
“是,敬周汉。”徐虎说完顿时引来不少附和。
刘昊将厥中酒倒在地上,再次斟满酒举杯:“这第三杯酒,我敬诸位,若没有大家舍命相搏,我等焉能有今日?我们共饮此杯,之后大家畅所欲言,不必顾忌。”
刘昊一饮而尽厥中酒将空杯展示给大家看。
不得不说,这时代酒的度数还真低,要是后世那些酒蒙子来,怕是喝着喝着都能解酒。
三杯饮完,不少人还放不开,不知话题从哪里开始。
但好在他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有性格外向的把自己小时候荒唐事一说,顿时如开了闸的洪水猛兽一发不可收拾。有人开黄腔,说自己在王忠手下时攻破渭城强占了几名民女,有人说他打过哪个豪强地主,是村头一霸。
从头到尾,刘昊都只是个看客,当有人问起,他就提一杯。
见实在躲不过去了,便说自己小时候和李方明撒尿和黄泥,然后将黄泥弄成一个碗状,使劲往地上一扣,出多大窟窿别人就得给补上多少泥巴,要是摔瘪了没有窟窿,小伙伴则会嘲笑他说:“来,来,看我的。”
渐渐的,众人也不再满足于用酒厥喝酒,开始捧着坛子拼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刘昊双颊通红,舌头也有些捋不清了,才开始说分家的具体方案。
大厅里各种拼酒杂乱的声音震耳欲聋,刘昊先是用平常语气哼了两句:“听我说,听我说。”
见众人没有反应,他“咣”的一声将酒厥重重蹲在桌案上,吼道:“都听我说。”
顿时,现场鸦雀无声,所有拼酒的动作也都停了,静静听着刘昊大着舌头说话。
“咱们,这一路走来也不容易,所以……呃。“刘昊打了个酒嗝:“今天,这顿酒喝完,明天!想走的可以去后院牵匹马走。
商马,一人一匹……”刘昊伸出一根手指:“战马,则要两个人一匹,从山贼那劫来的马,则是两个人可以牵走三匹。”在二变换三的时候,刘昊手指仿佛不听使唤一般摆弄好久才伸出去三根手指。
“你们,也不要怪我小气,咱们是论功行赏,要换成钱的话,呃,嘿嘿,则要再多等几天。”
众人正喝兴头上,纷纷表示自己不想走,要一直追随于他。
“胡说。”刘昊大手一挥,身子乱晃:“说到好的分家。你们,也不用不好意思。嘿嘿。”
此刻,刘昊的样子好像已经神志不清了,他左手端着的酒厥与肩持平,手腕外翻,器具中的米酒顿时如银河瀑布倾洒而出。
“我之所以这么分,也是有我自己的原因,呃。”每次打嗝刘昊身子也跟着起伏,像是要窜起来。
“咱们,劫了耿光的军马,本来就是一人半匹,对,半匹。”他眼神直勾勾盯着桌案上碗里的鸡肉,好像这就是被他分完的战马,也像是头都抬不起来。
“如今到了陇西,老天爷,又赐给我们几匹普通的马,自然也要分给有功之人。”说着,刘昊将空酒厥一饮而尽再次打了个酒嗝,指着进城前的八名先锋之一沈单道:“他们八个?”
“还有吴苒和你,嘿嘿。”接着刘昊又指向张询。
“你们要是想走的话,呃,也可以领一匹战马,记住哦,不能多领,只能一匹,你俩一人一匹!”刘昊豪迈的大手一挥,这次幅度更大,差点没仰过去砸到后面屏风。
稳了稳身形,将酒厥高高举起,像要细水长流般倒入口中。
“没了。”刘昊满脸委屈道,随后抓起桌案上的酒壶猛得往嘴里灌,有人劝解他要注意身体,但刘昊只说了一句:今天不喝尽兴谁也别想出堂门,他像是下命令般端起酒坛推向众人:“喝、喝、喝。”
气氛很快就再度活跃起来,等众人留意他时,刘昊已经趴在桌案上的喊声。
夜晚,清风徐徐,八月已是立秋季节,微风夹带着些许爽感,刘昊一个人坐在廊下,背倚着墙壁,一条腿躬着,一条腿伸直,左手手腕搭在膝盖上,右手抓着个不大不小的酒坛时不时往嘴里灌上一口。
他一身黑衣把自己隐藏在夜色中,即使视力再好的人也不会轻易发现这里坐着一个人。
宴席早已散去,大厅里躺得横七竖八,就连吴苒也都沦陷了,甚至还有不少酒是刘昊逼着他喝,仿佛就是要将几人故意灌醉。徐虎、耿光都是雷打不动,幸亏不少人都提前回了房间,不然整个院子都会充斥他们的鼾声。
自打来到这个世界,每到夜晚刘昊听得最多的便是知了在叫。
听久了,也就习惯了,他仿佛在与知了对饮,偶尔拿着酒坛的手臂伸直,像是碰杯,又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眼中满是惆怅,因为他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选。
坦白说,刘昊不想成为名商巨贾,封建时代也不会允许他成为那样的人,只有世家才能源远流长,比如隋唐时期的关陇集团,陇西贵族。刘昊更不想一生都在忙碌,只要钱够用,娶个如花似玉的娘子……嗯,两也不是不行。
但这是什么时代?
这是历史上最为黑暗的五胡,钱越多越容易一贫如洗。
因为在这个时代羯人抢晋人财物都不违法,有条罪名叫什么犯兽罪,就是说冒犯野兽也要被处于极刑,记得好像是“拉杀”。
如果各地监察官看见百姓谁家牛羊品相好,或者直接想吃肉,对方若是不从就会被灌上犯野兽拉杀,打断肋骨而死。
若是造反,后赵也并非铁桶一块,四年后,因太子受到牵连的梁犊就会发生叛乱,这人好像还没走到陇西,如果自己乘势割据关中,把蒲红阻击关外,说不定……
说不定会晋人戳脊梁骨。
有人反叛后赵,自己在人家背后动刀?不搞得民心尽失?
正想着,眼前忽然出现几道人影,捏手捏脚出了房门,鬼鬼祟祟穿过庭院,直奔后院马厩。
刘昊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