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月如钩,溪水潺潺,破碎的月光在水面上盈盈闪耀,山风微扶,枯黄的树叶随风飘落,树叶落在水面上随着溪水漂向远方。溪水边一座石头垒成的院子中篝火闪耀,唯一的房屋内人影晃动。溪边的石头上一道身影盘坐其上,双膝间横着一柄长刀,远远看去像是一尊雕塑,莫问目光看向水面,怔怔发呆,他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少年心底生出莫名的情绪,似悲似愁非悲非愁。
自打看到二哥杀死武次郎朝着乐乐走去的时候这种情绪就已经在他心里滋生,在二哥抚摸乐乐的脸庞昏死过去时达到了巅峰,之后就怎么抹都抹不掉,就如同二哥想要抹去乐乐脸颊上的泪水一般,抹去了泪水却留下了血污,他将这种情绪命名为忧伤。
同样忧伤的还有李孟坤,劈完最后一个土匪后在刺鼻的血腥味中他和刘季昌就昏倒了,之后发生的事他是从吴大口中得知的,听完吴大的讲述后李孟坤沉默了,之后就坐在火塘边怔怔发呆,只有刘季昌在将苦胆水都吐干之后强撑着救治伤者。
吴大一行人除了两个妇人和乐乐外一共六人,折了两个还有一个重伤,也幸好有刘季昌在不然重伤的那个也熬不过今晚。
“呼……”刘季昌拖着疲惫的身体坐到火塘边,端起一碗水仰头喝下,下一刻就干呕起来,待到将喝下的水全部吐完,才抬着苍白的脸看向李孟坤“二哥还没醒。”
“没事,他就睡就让他多睡一会儿吧,等到他想要醒来的时候自然就醒了。”李孟坤呆呆地看着火塘中窜动的火焰。
“二哥……他……心脉堵塞。”二哥昏迷,老四和大哥都沉默不语,刘季昌感觉一场战斗过后几人都变了,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之后发生的事情也听吴大说了,从大哥和老四的表现来看肯定有他不知道的事情,虽然很想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现在救人要紧。
“心脉堵塞?!”李孟坤的目光终于从火塘中挪开,难以置信的看着刘季昌的脸似乎要从他的脸上看到撒谎的迹象。
“嗯!要及时疏导,但……我没办法。”刘季昌苦涩摇头,心脉堵塞不及时疏导的结果轻则成为废人,重则失心疯,倒不是没办法,而是他不敢下手,疏导心脉施针手法很讲究,一个不小心就会让伤者丧命。
“走!找老四去!”吊着一只手臂的李孟坤豁然起身,拉着刘季昌就往院子外走,虽然不知道心脉堵塞到底是何病症,但作为习武之人他知道心脉的重要性,内伤中最严重的便是心脉受损,再者连刘季昌都没办法的病那一定是很严重的。
“心脉堵塞?”溪流边当听到二哥心脉堵塞时莫问也是一惊,立马起身朝着院子走去。
当三人走进屋子的时候,坐在李仲鹤身边的乐乐立马起身跑过来拉着刘季昌带着哭腔哀求“神医哥哥,你快救救哥哥!”
“乐乐乖,哥哥很快就会好的,你先出去玩,待会儿哥哥就醒了。”刘季昌一边哄着乐乐一边示意正在照顾伤员的妇人将乐乐带走,莫问则是快步上前开始查看二哥的情况。
“怎么样?”刘季昌和李孟坤着急开口,闻声赶来的吴大三人也面带焦虑。
“没什么大碍,来搭把手。”二哥的情况已经非常严重,但为了不让众人担心他只能故作轻松。
众人按照要求将李仲鹤架起,莫问活动活动双手,深吸一口气,十指联动,飞速朝着李仲鹤身上点去,最后一转身照着李仲鹤后心位置猛地一指点下,瞬间李仲鹤的脸呈现异样的潮红紧接着一道乌黑的血箭从喉咙射出。
“好了,扶他躺下吧,应该很快就能醒了。”说完,在几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转身朝门口走去“大哥,三哥,你们跟我来。”
没过多久院子里传来李孟坤和刘季昌的哀嚎,听到叫声的吴大冲出门只看到满地打滚的二人和一道离开的背影。
走回到小溪边的莫问脸色瞬间煞白,喉咙中上涌的腥甜再也无法压制,一张口一道污血喷向水面。
蹲在溪水边捧了几捧水漱了漱口“呼……终于舒坦了。”
……
李仲鹤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上午,莫问去看他的时候他正跟乐乐玩闹,看到莫问进来李仲鹤的脸色有些不自然,但莫问仿佛没看到般只是给他把了脉,然后逗了一会儿乐乐就离开了。
莫问朝着小溪边走去,远远便看到大哥和三哥已经站在那里等他。看到莫问走过来,李孟坤张了张口却被莫问打断“大哥,还是让二哥自己来说吧。”三人站在小溪边谁都没说话,莫问淡然,李孟坤苦闷,刘季昌则是一脸茫然,好在这种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李仲鹤就在吴大搀扶下来到小溪边。
“哎,老四,你们知道我习武是为了什么吗?”李仲鹤悠悠开口。
“为了报仇。”莫问开口,他并不是喜欢听别人秘密的人,自己也有很多秘密,但不会影响到四人的关系,李仲鹤就不同了他会发疯,会直接影响到其他人,甚至有可能害得同伴丢掉性命。
“大哥知道其实我还有个妹妹,那年我八岁……”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李仲鹤开始讲起他的故事。
李仲鹤在家中排行老四,但他还有一个妹妹,大哥和二哥都先后从军,三哥早夭,家中就只剩他跟妹妹,父母要下地,带妹妹的任务自然而然就落到了他身上,小妹很可爱也很乖,很黏李仲鹤这个四哥,李仲鹤对小妹更是宠溺得不行,走到哪里都带着,快乐的日子在他八岁那年戛然而止。
“那天我想偷偷下河摸鱼,怕小妹跟着我就骗她说哥哥只是去屙屎很快就回来,看到她果真乖乖地坐在小板凳上,我还在想今天一定要摸条大鱼给小妹补补身子。她等啊等啊不见我回来,于是就出门找我,她知道我经常出寨子去玩,于是就顺着出寨子的路一路喊着哥哥一路找,只是没人知道我们寨子早就被土匪盯上了,土匪发现了小妹,小妹也发现了土匪,懂事的她立即就转身朝寨子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喊,只是小小的她哪里跑得过土匪,没跑几步她就被土匪抓住了。听到小妹哭喊声的叔伯们呼喊着带着武器朝寨子外冲去,我听到寨子里的呼喊声也朝寨子跑去,当时我还在想妹妹那么乖一定会在家里等我,我到家后就带妹妹躲起来……”说到这里李仲鹤已经泣不成声,李孟坤想要接话却被他制止“我从暗道跑回了寨子,没看到小妹,那一刻我知道她一定是去找我了,小妹不知道寨子里的暗道,她只能顺着路去找我,当我跑到寨子外的时候看到叔伯们正在跟土匪对峙,我听到了妹妹的哭声,我钻过叔伯的腿看到了被土匪夹在腋下的妹妹,妹妹也看到了我,她哭喊着哥哥救我,我要冲出去却被叔伯们摁住,妹妹看到我不能动,于是她就一口咬在土匪的手臂上,她挣脱了,她朝我跑来……”李仲鹤双手捂脸,身子剧烈颤抖眼泪从指缝中不断滴落“她……她边跑边张开小手……可……可是我看到刀尖从她小小的胸膛穿出,叔伯们也冲向土匪,再没人摁着我,我冲过去将小妹抱住,疯狂地往家里跑,小妹在我怀里一直喊着疼……”
“土匪见打不过,就跑了老二的阿爹回来后看到小妹没了,就召集人手,九叔来我家请我阿爹一起去杀土匪……两个寨子一起去了好多人……他们中了土匪的埋伏……阿爹和九叔都没回来……”李孟坤掩面而泣。
“你们知道吗,小妹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哥哥别离开我……我要是不丢下她……怎么会……”李仲鹤再也说不出话与李孟坤抱头痛哭。
看着抱头痛哭的二人,已然涕泪横流的刘季昌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想将老四揍一顿,要不是老四,二哥又怎会回忆起如此悲惨的过往,他扭头看向老四,只见老四面朝溪流一动不动站的在那里,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折射出一道道晶莹的光。
玄月西垂,星河璀璨,小溪边燃起了篝火,篝火旁李仲鹤昂起头将一碗酒喝下“那之后阿娘就病倒了,再后来军中相继传来大哥和二哥战死的消息,阿娘再也坚持不住也走了……阿娘临走前把我托付给堂叔,我跟着堂叔开始习武,再后来我跟大哥在山里遇到了你。”
“哈哈,老三,你是不知道当初我跟你二哥在山里遇到老四时是一幅什么景象,这家伙正跟头野猪比气力,当时我就想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孩子,于是我跟你二哥商量了一下决定收他作小弟。”李孟坤放下酒碗擦了擦嘴角“你猜怎么着,最后我们挨了这家伙一顿揍,两个人都打不过他一个,后来我们才知道这家伙早就发现我们了,他一直在等我们上钩。”
“老四,你知道吗?要是小妹还在的话跟你一般大,你跟着大师学了这么久一定是通阴阳的,你说要是小妹知道我现在这样子她会怎么样?”李仲鹤心中还是挂念着小妹。
“嘿嘿!二哥这你可算找对人了,我这就给你问问。”借着酒劲莫问在火塘边又唱又跳,口中念叨着卢老那里学来的咒语,不时将碗里的酒水弹向火塘,最后盘腿而坐。
莫问的额头逐渐有汗渗出,脸色也逐渐苍白,终于,在三人期盼的目光中一道威严的女声从莫问口中传出“哼!大胆小辈,竟然敢问话于本座。”
闻声三人齐齐一怔,旋即跪伏在地高呼娘娘饶命。
“念在尔等小辈初犯,本座便扰尔等这一回,有何话速速讲来。”
“娘娘在上……”
“信物来。”语毕只见李仲鹤挂在脖子上的一个小木雕自动从他脖子上脱落,飘到了莫问手中。“你所问之人已转世,今生生于富贵人家。”声音到此戛然而止,而莫问脑海中女声响起“敢召唤本座,你这小辈当真不知天高地厚。”
突然小溪边惊雷凭空而现,直直劈在莫问身上,这次三人都看得真切,足足劈了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