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样的请求,天子百官皆是一愣。
吕布则继续说着。
当年董卓入京,劫掠天子百官,占据洛阳,我义父领并州军三万勤王,却来迟一步,苦于天子安危不得寸进。
边塞人都知道,无路可走的狼最凶猛,董卓就是这样的豺狼,战事一旦失败,他很可能会恼羞成怒的大开杀戒。
陷天子公卿于危难,这是义父所不愿见到的。
偏巧那日李肃打着同乡的幌子来见我,却不知我父就在帐后。
事后义父单独召我,问:“诛杀董卓营救天子百官,你有多少把握?”
吾言:“败董卓易,救天子难!”
义父听完,沉默了许久。
可当义父再次开口时,却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
他说:“董卓如今大权在握,麾下又有数十万虎狼之士,想杀他难于登天。偏偏他想杀我,这天赐良机,正是你的机会!”
我至今也忘不了他那灼灼的目光。
“答应李肃,杀了我!拿着我的人头去取信董卓,然后找机会杀死他,救出天子!”
就这样,我的义父,死了!
啪嗒~
一滴泪珠从眼角划落。
情至深处,吕布潸然泪下,亦是真心悔恨。
这个故事,其实远没有讲的这般动情。
前世受李肃蛊惑,利欲熏心而杀主投贼。
如今悔之晚矣,却已无力回天,只有尽可能的加以补偿。
一番感人肺腑的言辞,让在座不少人为之共情。
有些更是以袖遮面,暗自垂泪。
没想到这个姓吕的粗鄙之徒,居然也有这样的真情实感。
浑然忘记了前一刻,他们还在大声咒骂着眼前之人。
不过,也有人发出刺耳的声音,公然嘲讽:“编故事谁不会?跟着董卓干了那么多的坏事,谁能为你作保,证明你的清白?”
“没错,你说是就是了?”
一些不敢跟吕布当面对质的,就苟缩在人群中加以附和。
吕布目光扫过去,那些人又立马噤声不言。
董卓当政时,丁原与其矛盾激烈,被定性为叛贼;等到王允上台,这老朽又只顾着沉迷权力政斗,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如今就更别说了,由于丁原出身贫寒,没有门户可依,这些掌权的世家老爷根本不会记得,曾经有个叫丁原的人,为了能救出他们而殚精竭虑。
这件事情关乎名节,不是光靠武力就能轻松解决,得让天下人服气才行。
为了不让人乱嚼舌根,吕布按下胸中怒气,朗声质问:“我若是能找人证明清白呢?”
有人当即接话:“你可别拿我们当傻子,谁知道你会不会找个手下人,暗自串通好来糊弄我们?”
这样的伎俩他们见得多了。
“吕某保证,不会是我的人。”吕布语气铿锵。
“这还不算,你找来的人必须要有足够的威望,能让我等服气才行!”
有人加以补充。
有威望的,等于有背景家世,有背景家世,那就必然出自于名门望族。
如此一来,就几乎和吕布绝了缘。
之前还有王允替吕布说话,不过昨天王允在朝堂上被吕布气得吐血,至今一天一夜都没醒来。
而且两人之间有着翁婿关系,即使作证也不能全信。
“对对对,说的没错!”
众臣为之附和。
所有人皆是笃定,就吕布那点人脉关系,根本找不出这样的人来。
“我若是找来了呢!”
吕布知道这些人眼睛长在头顶上,看不起自己,故而有意相激。
中散大夫赵峻最先沉不住气:“你要是能找来符合我们认可的人为你作证,别说给丁原追谥将军名号,就是让我给他守墓都行!”
吕布看了此人一眼,将其记在心里。
随后环顾群臣:“敢问诸公,皆是如此吗?”
众臣对此缄默不言,既不同意,也不反对,权当没有听见。
“如此,吕某只当诸公是同意了。”
未免一些老家伙食言,吕布转身向天子躬身:“臣恳请陛下做个见证。”
刘协自然是站在吕布这头,虽然不知道吕布能找来什么样的人物,但他还是点头答应下来,问向群臣:“诸卿,若是没有意见的话,朕就宣人上殿了!”
小皇帝铁了心要帮吕布,群臣对此没有办法,唯有以沉默来表示抗议。
众人不予回应,刘协目光看向吕布:“吕卿,人在何处?”
“就在宫墙之外。”吕布给出回答。
刘协当即命人去宣。
宫墙距此距离较远,在此期间,多数人都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也有人时不时的偷瞄一眼吕布,小声且担忧的与周围同僚说着:“我看这姓吕的好像很有信心的样子,你说会不会是他在平乱凉州时,结识了一些豪族,出来为他作保?”
“哼,凉州那些破落户,有甚名望?”旁边的人嗤之以鼻。
“照我说,不管他找谁来,咱们咬死就是两个字,不认!”
“对,不认!咬死不认!”
“我就不信他能变出个什么花来!”
一番讨论过后,这些郎官谒者愈发的信心十足。
小半个时辰过去,派去接引的卫士回到殿外,大声禀报称人已经带来。
听闻此话,殿内原先昏昏欲睡的朝臣们霎时精神一振,目光纷纷投向大殿门口,甚至已经想好如何用言语来进行羞辱。
刘协下意识的将目光看向吕布,见后者没有别的反应,心中不由的有些好奇起来:到底是谁能让你这般有恃无恐。
于是点头应允:“宣进来吧。”
众目之下,一道佝偻瘦小的身影迈过宫殿门槛,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
众人起初不以为意,直到看清此人面貌时,莫说那些准备要吕布难堪的郎官谒者为之哑火,就连久经风浪的前排公卿也是不由地瞪大了眼珠,脸上表情惊愕,浑如见了鬼一般。
“我的老天,这不是真的吧!”
刚才还振振有词的中散大夫赵峻奋力揉了揉眼睛,确认没有看错后,直接瘫软在了座位上。
帝位上的刘协也是当场起立。
因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在王允执政时期,就被下狱处死的当代大儒。
蔡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