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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道士的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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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杀死那个石家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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哔哔哔!!!,狭小的街道上人来人往,车子堵在一起,后面的车子疯狂按喇叭。 “你会不会开车的?开那么慢,想把路给堵死吗?” “不好意思,我马上开走.....” 莞城的老城区,范盛满开着王德发的小轿车,在老城区里慢吞吞的行走,结果被路怒的老司机给一阵怼。 要不是看范盛满开的是帕杰罗,结实耐操,估计这些路怒司机都敢撞上来。 范盛满也有点无奈,实在是老城区路窄人多,范盛满技术也有些生疏,不敢开快,好在目的地是到了。 在工厂拧螺丝的日子里,范盛满记住了两个人,一个是戴厚框眼镜的中年妇女。还有一个是一直躲在角落,用充满怨念的眼神看着范盛满的男人。 让王德发在莞城托了关系,范盛满很快便查到了这两个人的来历。 戴眼镜的女人叫梁翠芬,工厂下岗工人中比较有威望的女人,开会时候被火烧死。 那个充满怨念的男人叫赵援国,下岗工人的一员,就是他放火烧的大楼。 把车子停到一栋老楼下,走进老旧的楼道找到一间房屋。看了一下手机上的 开门的是一个妇女,看上去四五十岁的模样,有些憔悴,问道:“你找哪位?” 范盛满问道:“请问你是梁翠敏吗?” 妇女点头说道:“我是,你哪位?” 范盛满说道:“我是市里的调查员,想来采访一下当年恒立电子厂的事情,方便我进去说吗?” “不行。”,李翠敏面露厌恶之色,说完便要关门。 范盛满赶紧拦住,无奈拿出自己的道士证,说道:“我其实是个道士,这是我的证件,有人请我超度电子厂的亡魂,我是来问你关于你姐姐的事情的。” 李翠敏愣了一下,看着范盛满手上的证件将信将疑,好在最后还是让范盛满进去了。 客厅里,李翠敏给范盛满倒了杯水,范盛满说了声谢谢,接着便问起梁翠芬的事情。 李翠敏看向窗外,眼神慢慢陷入回忆之中,良久叹了一口气,说起往事。 梁翠芬以前是电子厂的车间主任,是梁家人的荣誉。 她们出生的那个年代,一切归公有。做小生意什么的都是投机倒把,抓到要判刑的。人们不需要想那么多,只管跟着国家走。 生活在那个年代,最好的归宿莫过于在工厂有一份工作。厂里有学校、食堂、有商店、有理发馆、有澡堂等,当年的社会福利是非常好的。 一份工作可以养活全家,以后生老病死工厂全都会帮扶,不用啃老不用儿孙操心。工人很有归宿感,对外自我介绍都是“我是某某厂的”,别人一听就羡慕。在工厂有一份工作,全家人都能抬起头做人。 后来时代变了,国家慢慢开放人民私有的权利。当时也有说过国有企业要改革,但总停留在纸面上,直到98年爆发,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国有企业破产或改制,裁员势在必行。一个电子厂能下岗两万多人,像莞城这种工业城市,同时下岗的人数可想而知。 梁翠芬从一个光荣的工人变成了一无所有的无业游民,巨大的心理落差之下,很多工人无法接受。就算是愿意接受现实,下岗浪潮下他们连找一份低收的工作都难。 一辈子在工厂里度过,没有其他知识,找不到出路。梁翠芬感觉自己成了家里的累赘,一个多余的人。 后来,开过几次会,总说会妥善安置下岗工人,但总没有下文,直到一把火烧起,一切都结束了,也没有人再提。 假如梁翠芬没死,后来会怎么样? 那个年代的人们还很穷,许多人只能背井离乡出去讨生活,现实的压力下一些女人选择了堕落。 后来,莞城的外号从“世界工厂”变成了“桃色之都”,失足女人甚至直接在街头拉客。 “我们这代人,生于理想,死于欲望。”,李翠敏说话时的眼神飘得很远,风吹过她鬓角的发丝,阳光照在她的脸庞,那里有岁月留下的皱纹。 范盛满离开了李翠敏的家,开着车前往了下一个 在一个废品收购站里,范盛满见到了赵援国的父亲,已经七老八十的年纪,依旧坚持着收拾废品,在他称废品的房子里,还有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在那里玩手机。 听说是道士,要超度自己的儿子,赵援国的父亲老泪纵横,一旁的男孩也来了兴趣。 范盛满问道:“当年赵援国下岗的情况能说一下吗?” 赵援国的父亲流着眼泪说道:“当年我老伴病了,援国的身体也不好,厂里一声不吭突然就让他下岗,生病了也没人管。” “前后开了三次安置会,连工钱都讨不回来。援国也是到处借钱,眼看是要一家饿死啊....” 旁边的小男孩插嘴,说道:“就是不肯找工作呗,这年头有手有脚,但凡肯找工作,人肯定不会饿死。” 男孩是赵援国他弟弟的孩子,出生在零零年代,没经历过那个年代。 范盛满和赵援国的父亲也没当他的话,他接着说道:“那几年是真的苦啊,他在厂里拧了半辈子螺丝,本来是一辈子都放在厂里的,哪想过会变得那么快,那么突然。” “实在没路可走了,好多人就开始走歪路,好多人当街抢劫、偷窃、杀人,闹得人心惶惶,我是真没想到那孩子也会放火....” “道长,求求你救救他....” 旁边的小男孩又说道:“那都不算什么吧,我们00后才苦呢。60年一遇的雪灾,100年一遇的洪涝,300年一遇的泥石流,500年一遇的地震,还有这个病哪个病。唉,太惨了,都不忍心说了。” 范盛满没说什么,起身对赵援国的父亲说道:“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会尽量超度他,先告辞了。” 范盛满起身准备离开,那个男孩又跑过来,一脸好奇地询问:“你什么时候做法?我能去看吗?” “你们道士都会法术吗?会抓鬼吗?” 范盛满心情不佳,也没给他好脸色,直接回道:“你刚刚说的那些话,在网上玩闹可以,为何在你爷爷面前说。” “你有没有想过,你爷爷那个年纪,从抗战活到现在,你经历过的他难道没经历过吗?” “他经历过的,你又能想象得到吗?你只在课本里见过吧?” “玩梗无所谓,但也要看场合,看人。” 男孩被说得一愣一愣,范盛满坐上车子径直开车离去。 在公路边,范盛满拿起手机查看起九零年代的信息。 那些当街砍手抢金表的狂徒,硬拽耳环扯下血肉的飞车党,还有到处都是的扒手,街头巷尾站着接客的女人。 范盛满是踩着九零的尾巴出生的,童年在农村长大,完美错开了那些大城市动荡的日子,如今看来亦是无比唏嘘。 范盛满感觉一阵头疼,原本以为工厂鬼魂的执念是讨薪或者求公道。 如今看来,他们是无法接受时代改革的阵痛,执意活在他们最美好的年代里。 一个时代的悲伤,该如何化解? 范盛满坐在车里,汽车音响播放起电台的歌曲。 “今天的怀旧专场,我们的听众点了一首《杀死那个石家庄人》,歌曲描述了北方重工业城市在经历过了时代变迁,从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的变轨所经历的阵痛,和那些被遗忘或者是被抛弃的群体的失落和愤怒的感受。请收听。” “傍晚6点下班,换掉药厂的衣裳,妻子在熬粥,我去喝几瓶啤酒。” “如此生活30年,直到大厦崩塌,云层深处的黑暗啊,淹没心底的景观。” “在八角柜台,疯狂的人民商场,用一张假钞,买一支假枪。” “保卫她的生活,直到大厦崩塌,夜幕覆盖华北平原,忧伤浸透她的脸” …….. “如此生活30年,直到大厦崩塌,云层深处的黑暗啊,淹没心底的景观。” 歌曲名称是杀死那个石家庄人,歌词是夜幕覆盖华北平原。九零年代下岗工人七千万,受伤的又何止一城一隅。 安静地听完了歌曲,范盛满下了决定,发动汽车开回北山观,他要把《十八层地狱图》带过来。 倘若不能化解,那就强行超度,只希望《十八层地狱图》能扛得住那冲天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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