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中会认识很多人,跟自己能够亲近地走到一起,常来常往的,到最后就只有那么几个人。不管是张晓溦还是江若春、陈雨君,在下一个镜像当中,还会不会有她们的身影?
二月十四日早上,我不再逃避那些发生过意外的路线,就按着习惯的路线开着自己的车出了省城,什么意外什么轮回我都不管了,该来什么就让它来什么吧。
同洪雁离完婚回到省城,感觉特别的轻松。老板的那笔业务也谈得很顺利,晚上喝得很开心,让我开车把他送回去。
帮他把奔驰车停放进了他的车库后,刚走出他们那个小区门,暗蓝色的浓雾深深地隐藏了我,一辆疾驰而来的红色奥迪Z4直接就撞到了我身上来。
这一次真的很意外而又轻松的就解脱了,飘荡的灵魂漫游在星空下,无数激情美好的瞬间都涌现到眼前。
有巧巧出生后带给我的惊喜,有她叫着爸爸飞奔过来的身影;有和洪雁激情的相拥,与她初识时的欢娱;还有陈雨君那温柔的呼唤和期待的眼神;甚至是许薇薇那销魂的拥抱;江若春那淡淡却又让人心碎的相拥;更多的是同张晓溦初识男女之情的拥吻缠绵,还有她离去时淡漠的最后一眼告别……
心里再也没有激动和哀痛,任由寒夜里微风徐徐的吹拂,穿越于万家灯火当中,就要进入一个熟悉而陌生的世界里。
醒来的时间真的很久远,我又回复到了翩翩少年郎的身躯里。
这是一九八六年的秋天,刚刚经历高考失利的我,带着失落的心情,来到那个远离了县城的学校里去读补习班。
我只能找寻着残存依稀的记忆,顺着早已经历过的轨迹,一步步走向那个关键的时间节点上去。
此时我年轻的心里,还装着蒋晓蓉那越来越变得模糊的笑容和翩翩的身姿。不过,可有可无的她,已经离我的生活越来越远。
我不知道自己以后的使命是什么,以前对人生的憧憬大多是从小说里看来的。
对于一个高考落第的失败者而言,什么理想抱负都早已烟消云散。在自己父母的眼里,我已经白白上了三年的高中。大概就是这个时候,我也变成了他们眼里的负担累赘。
我来到这个远离家乡和县城的地方,就像是完成一件打怪练级的任务一样。混时间混日子,只要不给家里再添麻烦,不在外面惹事生非,就已经是万事大吉了。
如果遇到好的招工机会,就去参加考试,能够早一点上班,还能够帮助家里减少一些经济上的负担。
入学的时候,有个同乡的学弟认出了我。凭着初中时在老家学校里的声誉,在他的心里,我就是这个陌生校园里,他能够高攀一下的偶像,常常在体育活动的时间,来约我打打篮球或是乒乓球。有些放学早的时候,还会来跟我玩,也一起去外面喝酒,打台球。
有一天中午,他哭兮兮的丧着脸跑到我们的集体宿舍找到我,说是被人欺负了。
在老家的街上和县城里,我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更何况是这所偏僻的乡村高中里。
自己的小兄弟被人欺负了,心里当然不爽,一打听,欺负他的人是这个学校里号称八大金刚其中的一个。
这八大金刚能在几百上千人的学生当中混出名声,想来也该有些来头。平常人家的孩子一般都不会在外面惹事生非,要么是来自豪横的家庭,要么是家境优越衣食无忧的所谓富家子弟。
我们是在外面的台球室见面的,八兄弟都差不多和我一般高大。我在县城里也没怕过谁,不过这次人单力薄,恐怕要在阴沟里翻船了。
对方也不仗势欺人,见我们只有两个人,就让我挑个斗法。单挑谁怕谁,我心里一下子就有了底,就问我那兄弟,是哪个欺负的他。
他怯怯的指了指对面一个黑黝黝矮胖的穿花衣服的小子,说中午在水槽边洗碗的时候,那家伙跟他争水龙头,把他一身都弄湿了了,还差点摔倒。
我笑了一下问他,究竟摔倒没有?衣服扯坏了没有?
他一概答着,没有啊,只不过是一身的衣服都湿了,不舒服,让旁人看着笑话。
我笑了一声说,多大的事啊,不说别人笑你,我也笑你。
对方有两个兄弟也当场笑了起来,其中的一个突然间望着我问了一句:
“你是不是县中过来的?认得黄卫东不?”
这是个好的兆头,我微笑着看着那人反问:
“兄弟,你咋认得我大表哥?你也是县里来的吗?”
“当然咯。”他点着头,神情开始恭敬着说,“东哥是你老表啊!我是说看着你老兄很面熟,是不是常和东哥一起耍?”
我哈哈的笑答着:
“那是当然咯,卫东是我表哥,也是我们班长,在一起耍很自然的。我们从小就同吃同住,既是兄弟,又是毛根朋友。”
穿花衣服的黑小子见我们搭上了线,立马从包里掏出烟递过来,叫着:
“哥,不好意思啊,大水冲了龙王庙,原来都是认得的,你既然是东哥的表弟,这个事就过去了。兄弟,今天不是故意要弄湿你衣服的,大家都是一个学校的同学,你是三班的吧,低头不见抬头见,今天算我冒失了。哥你贵姓?”
“我是赵欣亮,他们都叫我亮子。”
我自信地说出自己的名字来,和我们年岁差不多在县城里混过的,多少都会听说过我。果然,一个穿着崭新夹克的长头发对着我就拱起手来:
“哇,你就是亮哥啊。失敬了,我也在县中上了一年学,早听说过你。那次在南街你一人对莽娃儿他们六个,还没吃亏,佩服。”
“嫑说那回的事了,差点我就吃亏了。当时莽娃儿已经把链子锁拿出来了,幸好我大老表带人赶到了,要不然的话,脑壳都要遭打来冒烟烟了。”
我自嘲着摆摆手说着当时的情形,大家都哑然失笑。
“我也见过你,亮哥,我们是同一个镇上的,我初中低你两级,我初一的时候你初三。你在成绩好,又是街上的人,我们那批同学都晓得你。”
另一个一直没有言语的胖子也兴奋的讲了起来,还递过来一支烟,给我点上。
我那兄弟尴尬地看了我一眼,忙说:
“哥,我先回去了,还要去打饭吃。”
“亮哥,我们请你喝酒,嫑回去吃伙食团了。”
那晚,我跟八大金刚你一杯我一杯的,大概喝倒了一半,最后我是被他们的老大老三两个人扶回宿舍的,回去后就倒在别人的床上和衣而卧。
我确实是想安安静静的在这所学校里好好的复习功课,来年不管怎么样,再试一次。
其实,按我高考的成绩,安心地补习一下,查漏补缺冲一冲,是可以考上大学的。父亲那充满殷切希望眼神让我羞愧,可我老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总想去外面,去县城找当初的那些兄弟们玩一玩耍一耍。
国庆节之后,刚上了两天学,我终于忍受不了脚背上的疮痛,请了假回家治脚去了。
修养了一个星期后,才在父亲的催促下回到补习班去。进了教室里,发现我的身后多了一张书桌,却没坐着人。
我根本就没有印象,这张桌子何时来这里的,也不记得以前有过没有。
下节课的时候,不自觉的回头看了看,这张桌子上坐了一个从未见过穿着亮黄击剑衫的女生,闪着圆圆的大眼睛对我淡淡的笑了笑,一副似曾相识的样子。
我也不大在意,这两年在县城里见过很多这样的小姑娘,就是一个新来的插班生吧。
过了两天,是我十八岁的生日,来校之前父亲背着母亲给了我五块钱,让我自己给自己过生日。
我再次骑车去了县城里,干脆旷了半天课,去找到已经在上技校的大表哥,约上几个以前一起玩耍的兄弟伙,到馆子里胡吃海喝了一顿,那天晚上和东哥他们闹了大半夜。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有些头痛,不过想起来还是得去补习班上学,骑了车匆匆赶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第二节课开始了。
我独自在宿舍里待到下课时,才上楼去了班上,一推门,谁知语文老师还在摇头晃脑的继续讲课。只好喊了声“报告”,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就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在课桌间的巷道里走着。
我看见我身后的那个女生穿了一件耀眼的红衣服,剪着刘海齐眉的学生头,微黄略红的头发柔顺的依着圆圆的头型披着,微翕着红红嘴唇,睁着圆圆的大眼睛看着我把书包搭在肩头,大摇大摆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这时,老师却突然喊了声下课。
有个稍微有些熟络的同学过来问我,昨天咋没来上学,是不是去参加招工考试了?
我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看了看课程表,掏出下节课需要的课本,静静地坐着养神,等着上课。
同桌转过身去问后面的女生:
“张晓溦,有没有削笔刀,借我削一下铅笔。”
“你拿吧,在我文具盒里。”
我跟随着同桌的动作转过身去,只见他把身后桌子上那个精致漂亮的塑料泡沫文具盒打开,拿出小刀。
我不由得对身后的女生刮目相看着,这种文具盒在这个补习班上应该是头一份。一般的家庭都不会舍得花几块钱来买这种奢侈的东西,就像我家算经济上过得去的了,也只给我买了一个八毛钱的铁皮文具盒。
看她的穿着,也是在这个班上的女生里处于上层头一份。
这个女同学大概是某个富家千金,也就是来这个补习班里混日子的吧。一般漂亮的女生成绩都不会很好。
我不记得她是好久来到这个班上的,应该是在我请病假的那几天吧。至于她是从哪里来的,更不属于我关心的事情。
上晚自习的时候,感觉背上被人戳了一下,转身一看,身后的美女同学正对着我傻傻的笑着:
“你好,可以问问你这道题咋做么?”
我看了她红扑扑的脸一眼,拿过那张试卷看着,那是一道不算难的数学题。转身就给她讲起了思路,可能是我高估了她的能力,第一遍居然没让她明白怎么做。干脆就起身站到了她的身旁,指着题目,在草稿纸上一步步演算给她看。
她感激的抬起头,给了我一个甜甜的微笑:
“谢谢你啊,你是赵欣亮哈,他们讲过你。我是张晓溦,弓长张,拂晓的晓,三点水,一个微笑的微不要双人旁,小雨的意思。”
这么简单的题也来问我,大概就是借机搭讪的吧。不管怎么,我算是又多认识了一个人,一个算是有些姿色的女同学。
她常常都带一些糖果零食之类的,在给她闺蜜分享的同时,基本上也都会分享给我一些。
就这样,我第一次跟一个女同学走得这么近。
后来通过交谈,得知她在我县中的同学里有很多熟人,连我表哥黄卫东居然也是她初中的同学。
这很正常,她初中本来就是在城关二中上的学,只是英语成绩不及格,才没能进县中上高中,否则,她很有可能也是像东哥那样跟我同班的。
她和蒋晓蓉初中的时候就是关系很好的闺蜜,我有些惊诧于这样的奇迹,正当我已经把对蒋晓蓉的单相思抛到九霄云外的时候,却又在此地让我想起了她。
她的一颦一笑,每一句动听的歌声再一次回到了我的梦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