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乃武成就了第二枚词缀之后，又连夜从大姐那里讨来御邪铜钱，屋内屋外挨着检查了一遍，透过孔方兄，他也没见着大姐口中的那个鬼婴。
道理其实也很简单，那面目惨白的小鬼，被御邪铜钱一弹就飞了出去。
之后，杨乃武又紧赶慢赶地给房间到处撒上了香灰。
鬼婴连一处落脚之地都无，也就连夜遁走，悄无声息。
不过，这事儿显然是没完的。
杨乃武这头虽没见着鬼婴，这事却是惦记在心头的。
他打算做三件事情。
第一是把醉仙楼的银子取出来，当然最坏的结果莫过于钱五给出的信息早就过时，所谓的醉仙楼什么也没有。
第二则是搬家，当然这中间还得做一件事情，那就是还愿，把徐三的愿望给补上，人家又是送信，又是送礼。
杨乃武算是欠大发了，可一旦再抽出三十来两银子，再加上收敛尸骨，办什么水陆法事。
这……无底洞啊。
杨乃武的家底也直接清空。
这也是最坏的情况。
第三自然是报仇，凡事讲究一个有来有往。
徐三说这鬼婴来自刑部，而杨乃武得罪过的刑部，那就是刘锡彤的衙门。
如今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不把刘锡彤，再加上一群衙役给宰了，斩草除根，杨乃武坐立不安。
而要想除掉衙门，他自身那是势单力薄，非得找个组织才行。
若有合适的机会，杨乃武也不介意做专诸之事，单枪匹马，跑去给刘锡彤放血。
可有一点比较关键，那就是衙门的实力到底如何？
这是非常重要的。
火门都没摸清，贸然闯入衙门，那就是死路一条。
大乾王朝就好似一座大山横亘在杨乃武的心头，压得他有些难以喘息。
理清思路后，一大早的，杨乃武又要出门。
“二郎，天黑前回来哟。”
杨菊贞从厨房探出头来喊道。
“我省的，对了，大姐，凤儿，她想要吃点什么呀，我去买？酸的，甜的？”
杨乃武走到门口站定问道，正因为经历太多苦难，所以，他能想到关心别人。
“不了二郎，忙你的去吧。”
厢房中柔柔的声音透过风传来。
“好。”
……
“螳螂拳，钱五。”
“要找的是醉仙楼掌柜冯远山，切口是山海遗珠。”
杨乃武理了理思绪，趁着天色方明就往城中寻去。
他如今的身份被朝廷通缉的可能性极大，杨乃武也做了适度的伪装，背着斗笠，脸上抹灰泥，一双手脏兮兮的，腰间塞了点棉布，略显臃肿。
整个一农家汉子模样，就凭官府的肖像画，铁定是瞧不出他的真伪。
至于，路引什么的身份证明，早前就从青帮线人阮小二手头办好，杨乃武也不怕查。
一个地方的衙役就是一座山头，禹航县的刘锡彤手再长，也伸不到嘉兴府来。
醉仙楼这地方，其背后势力杨乃武并不清楚，不过想来绝不是普通客栈那般简单，这地儿，也用不着如何打听，往城中心走就是。
一杆子大旗，杏色打底的旗面上绣一酒壶，旗帜下方挂着三个灯笼，分别题字——醉仙楼。
大旗在风中招展，灯笼轻轻摇摆似招手。
这门面在嘉兴府也算是一等一的厉害。
门口站着两迎宾的小子逢人就笑，和气一团，就算是杨乃武这身粗陋打扮也没遇到狗眼看人低的桥段。
迎宾客客气气地说，“这位爷，您几位？”
“一个。”
说着，杨乃武丢了两粒碎银子上去。
一两银子掰开成两段，就是两大粒碎银，一副大手大脚花钱的模样，顿时就让两个门口小年轻乐了起来。
两人躬腰哈气给杨乃武引路。
杨乃武落座后要了一壶茶静静观察起四下来。
彼时的酒楼不仅仅限于吃饭，喝酒。
很多三教九流，人中豪杰都会找这等的地方谈天说地，图个乐子。
另外，楼上楼下还有说书的先生讲一些任侠豪杰的故事，岳武穆传奇，时下热点，武行大拿行踪，甚至个别高官的花边绯闻都是有的，比如——年过半百的李少荃又娶了第几房小妾，而且仅仅只是为了暖床。
另外还有最热门的甘陕诸地闹僵尸的西北祸乱……
如此种种，零零散散都有在酒楼中传唱。
其中半真掺着半假，乱花迷人眼，却又让一众听客沉迷其中，难以自拔。
杨乃武屁股一落，就是大半个钟头，隐隐约约记下了一些消息。
什么十二大盗又作乱，有个叫做飞天耗子的出手十年前圆明园的一件宝物，招来了官差，引起江浙沪一带地下黑市一阵骚乱。
又比如号称是日月无光的大将张耀守护了肃州，剿平了当地的白毛僵尸祸乱。
还有什么，黔江，南崇山，营州，等地的白莲教教徒，袭杀传教士，屡屡火烧教堂，医馆，驱逐光明教教民等等事件。
光明教的教首头头要乾国蜀地的总督丁宝桢什么的，赔偿七万多两的白银来着，一时间引得酒楼中不少的江湖儿郎同仇敌忾。
如今在乾国大地上，除了几年前被平定的太平天国之外，有两大外来的教派也是贼猛。
一个叫做蒸汽与齿轮工会，推行什么机械，蒸汽，科学，自然。
另外一个就是光明教，号称是传播一个叫做天主男人的福音，神明怜爱世人，众生降世是为了赎罪，巴拉巴拉，信徒颇广。
太平天国的洪天王就曾经自称是光明神的第二个儿子。
太平天国虽被诛灭，但是光明神信仰却是在这片广袤土地上流传了开来。
一壶茶喝干，杨乃武默默走到卖酒柜台边上，拱手道：“请问阁下可是冯远山，冯掌柜？”
那人眉头挑了挑，目光刹那间凌厉了起来。
“尊驾是有什么事吗？”
醉仙楼看场子的这位模样看着年轻，口气却透着一股沧桑。
灰袍短褂，浓眉大眼，膀大腰圆，一双手臂青筋虬结，太阳穴高高鼓起，说实话像莽夫多过像坐镇酒楼的掌柜。
一般的掌柜的让人觉得和气，面善。
这人看着更像一个赌坊，妓院的打手，护卫。
不过，偏偏这人手里还抓着算盘，坐的位置也是掌柜的位置，杨乃武多少有些摸不清情况。
“呃，朋友托我带些话给冯远山，得当面说才是。”
杨乃武眼神闪烁。
“跟我来。”
目光犀利的汉子，当即带着杨乃武来到一处三楼的包厢。
门一合上，酒楼大厅喧嚣嘈杂的种种声浪都屏蔽在了外面。
“我就是冯远山，不知是哪位朋友请你带话，带的又是什么话？”
眼神如刀，落在杨乃武的身上。
杨乃武却并没有听信此人张口之言，他四下打量，洒脱一笑道：“事干重大，你可有凭证？”
“醉仙楼上下三层，宾朋无数，你刚才就没打听一二吗？”
“况且我若是欺了你，你等会下楼一问不就知？”
冯远山如此言道。
杨乃武心头已经相信了七分，不过一想着此人颇有几分无礼，他就想把场子搬回来，口头上不放过分毫：“那我先下去问问。”
说话间，作势欲要推门。
哼，一声冷哼传来。
“我看你分明心中藏鬼。”
厉喝一声，冯远山脚步点地，鞋底摩擦地面，动静之间，已经跃步到了杨乃武跟前。
杨乃武眼前一黑，就见一条胳膊如同粗蟒般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