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老头请杨乃武稍坐片刻,吃了半盏茶。
杨乃武算是见到了神神秘秘的正主儿。
“您是杨先生?”
来人手里抓着一柄扇子一拱手道。
“是,敢问尊下何人?”
杨乃武起身还了一礼,目光在来者身上扫视。
个头消瘦,眼冒精光,年龄肯定比杨乃武小,二十出头的模样。
灰袍子,黑马褂,脑门上刮一圈青皮,辫子又黑又粗,收拾得极为干净,没有一丝杂发,辫尾还吊着一枚翡翠玉饰。
杨乃武眼神跳了跳落在这青年虎口,虎口生厚茧,大拇指套着鲜红如血的红玉扳指,一身的贵气且武艺不俗。
一瞬间,杨乃武得出了判断。
“我姓潘,大家都叫我十郎,杨先生也唤我十郎就好。”
潘十郎和煦笑道。
声音顿了顿,潘十郎又说:“今日能见挥刀斩旧辫的杨先生一面,当真是三生有幸。”
杨乃武回了一个淡然的笑容,却没被对方的三言两语迷惑。
他刚才那句话,其实问得极深,尊下何人?
不是在问你叫什么名字?
而是在问你大抵上是个什么底细。
哪一方的势力?
说是仰慕我杨乃武,仰慕我作甚?
是奔着我的名头来的,还是另有目的?
这些才是细节与重点。
名字谁都可以叫,今天是十郎,明天,后天,既可以是九郎,也可以是十一郎,听之何异?
对方不肯露底,那就说明心不诚。
杨乃武态度起了微妙变化,眼神微冷三分。
好在潘十郎也是一个妙人,能够清晰感知到杨乃武情绪的起伏。
当即,潘十郎连忙上前两步道:“杨兄可是责怪小弟心思叵测?”
潘十郎姿态摆的低,必有求。
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
杨乃武眼神似开似合,皮笑肉不笑道:“潘老板,我就来做点小本生意,东西都在这里,你看着给个数就中。”
这一句话的工夫,意思是要断开关系,可谓是果决到了极点。
杨乃武答应见这鸿运楼的老板,一是为自己打造豪爽人设,第二确实也有一定的所求。
可同样,一句话,果断拉远关系,那也是笃定对方不像个好的。
念头一转,就是两个极端。
“杨先生,不是小弟不愿意透露根底,而是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
“小弟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先生?还望先生解惑,先生之前提出的些许小事,地契,田产什么的,我都以市价折算,另外找宅子也尽管包在小弟身上。”
潘十郎客客气气说道。
“哦?”
杨乃武故意拉长腔调,他知道这是正戏来了。
“区区不才想要请教先生是愿意做人手上的刀,还是做那执刀之手?”
一语既出,似平地生雷。
杨乃武眯了眯眸子,看似两个选择,一糊弄过去,第二明确表态,实则,糊弄往往也就意味着一种态度。
所以,他其实没有特别的可选。
“如果愿意的话,全天下的人,无论是谁想必都是争取作执刀的那只手。”
杨乃武并没有选择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因为他没得选!
他的路自始至终都只有一条,那就是——造反。
除非他改头换面,叫张三李四王二狗子,隐居起来,可就算隐居如此世道,未来也不会安生。
杨乃武尚且不清楚对方是哪一股造反势力,能够肯定的是,这伙人不会是朝廷人马。
“是啊,如果愿意,又有谁不想做捉刀的那只手。”
潘十郎由此叹道。
杨乃武静静地看着对方表演。
“不瞒先生,我辈本是捻军中人……”
潘十郎说话的时候很缓慢,一边说的同时,一边在观察杨乃武的反应。
“捻军?”
杨乃武心下了然。
捻军这个叫法最早开始在此世纪之初,活动于皖、鲁、豫一带。
所谓“捻”。
即农村迎神赛会时要搓捻子燃油。
因此得名。
南太平,北捻军,最早期大抵是有这样的格局,也在江湖被广为诵唱。
但是实际上……
陈玉成,也就是大乾朝廷口中的狗逆,被江湖豪杰尊其为义士,叫一声的英王。
痛恨长毛的,有着血海深仇的,则是唤陈玉成一声四眼狗。
陈玉成得到四眼狗的绰号,在于其双眼之下,有两块青色胎记,形如四眼。
就是这个人。
在攻克庐州那一年之后,太平军与捻军的分界线,也就不再如之前那般清晰。
颇有几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意思。
比如捻军中早期的四天王之一,后来的新捻军首领,飞羽部,骑兵战神——任化邦,又被封为太平天国的鲁王。
算是打了个兼职。
总而言之,十年前的动乱,那真的是一场又一场的血流不尽的乱战。
捻军被一些人尊称为义士。
可同样,在民间也有骂其为捻匪的,恨不得吃其肉,饮其血。
当老大要发展,士兵要生存!
无论是捻军,还是太平军,抑或是什么湘军,淮军,无分正邪,都他妈的靠抢。
全天下就没一个好人。
抢谁?
嘿嘿,谁弱,他妈的就抢谁?
反正老百姓是猪狗牛羊,是牲口,谁都能跑来宰一刀。
那几年不是没有拿人肉充当军粮的事情发生。
如今想来杨乃武一家子能避祸,实在是叨天之幸。
杨乃武动脑仔细回忆了一番,他对妖廷那是恨之入骨,但对捻军也没多少好感。
不过,当初捻军声势最浩瀚,号称二十万部众时的歌谣,他倒也记得还很清楚,大街小巷都有传诵。
“亳州城子四方方,捻子起手涡河旁。”
“杀财主,打官府,大户小户都有粮。”
杨乃武眼珠子一转,轻声念叨起来。
声音顿了顿。
“这首歌谣我倒是还记得清楚得很。”
他轻笑道,目的当然是为了取信对方。
“哈哈,先生果然是我辈中人。”
潘十郎笑谈道。
“我想请先生担任旗主,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潘十郎端起桌上的茶壶给杨乃武干涸了的杯子里,注满茶水言道。
“旗主?”
杨乃武眼皮跳了跳,惊喜来的太突然。
这就是名头的好处,自己都不用开口就能变现出来。
当然,这个时候,自己还是得多思忖一二。
大概是在四五年前,捻军基本就被乾朝给荡平了。
如今不过是残存的大猫,小猫三两只。
“正所谓居则为民,出则为捻,一股一伙也是捻,先生加入我们,往后就有千千万万个兄弟相互帮持。无论是做什么,那都是极为顺利的事情。”
潘十郎继续蛊惑道。
“这旗主会不会太高?”
杨乃武反问道。
一些军中常识,他统统都知道,不然,又凭什么考取举人功名。
早期的时候,捻军一共分出了五面旗帜,一面旗帜就是一大阵营。
黄旗,白旗,红旗,黑旗与蓝旗。
五旗旗主各自为战。
早在大概十八年前,十八年足足一辈人都过去了……
那个时候,匪首张乐行,召开捻军各路首领会盟,自称为“大汉明王!”还颁布了《行军条例》,分化出五座最大的山头,各自号为总旗主。
五色总旗互不统属,但是联合抗击乾朝。
总旗之下,又设大旗旗主。
大旗旗主又叫做趟主,趟主之下设置小旗。
小旗是最小单位,不过,名字虽然挂一个小字,实际上统帅百人起步。
多的话,一个小旗能操控四五百人。
这种编制听起来不怎么合理,好似天方夜谭。
偏偏事实上,这样的制度坚持了很长一段时间。
因为小旗往往以宗族为单位,都是同姓同族,同根同源。
而也正是因为宗土性质严重,捻军发生过几次内部重大分裂。
而最终改革形成了东捻与西捻并举的局面。
左季高灭了勾结孔雀明王教的西捻。
而李少荃则是灭了江南两淮一带的东捻。
对面动不动就给个旗主,所以杨乃武下意识觉得是在画饼,且潘十郎所图不小。
这感觉就好比跑到那什么阳光工程的传销公司——动不动就封你一个某某区域经理。
“杨兄,可是天子门生,区区一个旗主,可算是屈才了,我们这一支,隶属于蓝旗,兄若是不弃,往后就是咱们蓝旗的旗主。”
在杨乃武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潘十郎当即朝他一拜。
“这就成了?”
杨乃武都还有一些蒙圈,莫名其妙就成为了蓝旗的旗主?
不过,杨乃武还知道,自己就真不能拒绝,不然前脚踏出门,后脚还没落地,各种暗算估计就跟着来了。
潘十郎身份一暴,基本上就没给自己机会。
不过也不见得是多坏的事情。
好歹是捻军的大旗旗主,往后干什么也算是师出有名。
他注定了必须走推翻乾朝的道路,那么,自己的名声与捻军蓝旗旗主的名头是相辅相成的……
就在动念之际。
一行猩红的字体从眼前飘过。
而潘十郎则完全没有注意到此等的异样。
【你的机缘触发任务!】
【名称:名正言顺】
【说明:加入捻军势力,让蓝旗旗主的名字变得名正言顺起来,掌控百人为小旗旗主,奖励两枚随机白色词缀/抑或是指定一枚白色词缀。掌控万人奖励一枚随机绿色词缀。掌控十万人奖励一枚随机蓝色词缀,请尽情发挥我的行者——致命武库。】
……
杨乃武眉头一挑,视线掠过上面的内容。
“十郎。”
杨乃武变换了口吻,显得热切。
“捻军是义士,我倒是愿意加入的,不过,亦有几个问题。第一、蓝旗目前有多少人,是可以调动的?”
“第二,加入蓝旗之后,我还可以加入其他势力吗?”
“第三,需要我纳投名状吗?”
杨乃武逻辑尤为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