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是镖局的人。”
按照指示，七拐八绕来到一处巷子，马车早已备好。
车上是一个面貌阴鸷，不苟言笑的驼背老妪。
她漠然地盯着杨乃武。
杨乃武此刻面皮蜡黄，人皮面具也挤不出什么表情，冷冰冰好似在与老妪对视。
“会骑马？”
老妪居高临下地质问。
“会。”
杨乃武冷着脸回答，言简意赅。
“老子又不是你们下人。”
他心里思忖，看来这一回的雇主是个大煞笔，希望此行能够顺利。
“会赶车？”
老妪冷哼一声又问。
“一点。”
杨乃武黑着脸道。
“那还不快上来赶车。”
老妪见杨乃武的态度眉头锁得更紧。
这模样不像是找帮手，倒像是恨不得搞出一个仇人来。
“我不生气，不生气，为了任务，为了词缀。”
杨乃武在心头反复告诫自己。
呵呵笑了一声，慢吞吞爬上马车，说起来他堂堂举人，儒门六艺之中少不了骑射，骑马，杨乃武自然是会的，但是正儿八经给人赶车，还是头一遭。
坐到主驾驶位上，老妪一脸嫌弃地扇了扇风，好似杨乃武臭不可闻。
她嘀咕：“一身的血腥气，直冲天灵，也不知你杀了多少的人？说你是镖局，我看倒像是一个强盗头子。”
杨乃武神情一凛。
这老太婆有一点东西，竟然还能瞧出自己一点底细。
“崔婆婆，人来了吗？来了的话就出发吧，时间也不早了。”
就在此时。
马车里传出一道清丽的女子声音，像百灵鸟般悦耳动听。
驼背老妇眼珠子在杨乃武身上打转，一股阴冷的气息，让杨乃武直皱眉来。
“你不许进车厢，冲撞了小紫，我挖了你的眼珠子。”
冷冷甩下一句话，驼背老夫钻进车里。
“小紫莫非是那个车厢中那个女人的名字？声音倒是挺好听的。”
念头在脑袋里打了个转，杨乃武就不再思忖这个事情，老老实实当起了马车车夫。
说起来赶马车这样的事情，可并不简单。
杨乃武能骑马，骑术也还过得去，然而赶车这样的事情，还是蛮困难的。
沿着官道走，出城也没一会儿……出问题了，不过，不是杨乃武。
而是在于马匹拉肚子了。
“你说你这玩意儿咋就中看不中用呢？”
扫了一眼精神萎靡的大黄马，杨乃武颇有些无语。
毛发柔顺，四蹄苍劲有力，一身毛皮匀称柔亮，胸膛宽阔，肌肉饱满，可惜却是个银样镴枪头。
大黄马跑到一半，一边跑一边蹿稀，现在干脆不动了。
画面太美，难以描绘。
“老夫人，怎么个章程？”
杨乃武瞧着驼背老太婆是个主事儿的，便多问了一句。
老太婆阴沉着脸，一双狭长似秋刀的眸子，毫不避讳仔细检查起了大黄马的粪便。
而站在麦田的另外一边，是一个带着孩童的妇人，身段不赖，穿着绸子显贵气。
在她身边的稚童唇红齿白，则颇为懂事，安安静静地待在女人身边，不哭不闹，明明是个六七岁的小孩，却有着远超这个稚嫩年龄的沉着。
“叫小紫的竟然是个男孩儿？”
杨乃武哑然失笑。
倒是少妇的声音颇具迷惑性。
她要是不出马车，杨乃武还只当是车里安坐的是个少女。
“追龙是黄骠马的混血，正常来讲，不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
驼背老妪没理会杨乃武，而是盯着那一堆马粪自言自语。
此时的太阳正烈。
一行人围着马车站了大概五六分钟，已经有蚊虫寻着马粪的气味，嗡嗡的乱飞。
杨乃武生性算是比较爱洁，受不得这个，又见老妪不理会自己干脆走到了一边。
他心中其实已经有了一些猜测。
老妪如果不是自导自演的话，那么，谁是恶人已经很明显了。
“接下来，追兵应该快到了吧？”
杨乃武翻了翻褡裢默默抽出一柄刀来。
说实话，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想要搞一把枪，就算是鸟铳，火铳也行。
有龙气，有道法，有武夫。
同样的大洋另一头，也有冲天响的蒸汽车，睥睨百层高楼的雪茄飞艇，威力十足的黄火药炸弹。
时代在变化，世界不知是在进步还是退步。
反正早上路过大烟馆的时候，张贴在柱子上的《万国公报》上面画着一个欧罗巴人，手持一柄造型怪异，鸟喙模样的火枪，瞄准了一个跪倒在地双手被绳子束缚的黑奴……
作为闯三关最后的一关，如果什么都不发生，那才是奇怪。
啪嗒。
杨乃武弹了弹刀子，声音清脆，幽幽入耳，引得两个大人侧目的同时，却也没见吓着小孩。
名字叫做小紫的奶娃儿，反倒是瞪大眼睛看着杨乃武擦刀的动作。
“喂，小孩，想不想摸刀？”
杨乃武晃了晃手上的大玩具。
小紫仰着头，脸上露出渴望，可脚下却是如扎根，一动不动。
原来女人死死抓住孩子的手腕。
“喂，你还没个决断吗？”
杨乃武蓦地转身，神情已经有些不耐。
驼背老妪幽幽叹了口气，一脸怨毒：“阿莲，你为什么背叛我们，背叛主上。”
“崔婆婆，你这是何意？”
声若黄莺的女子，下意识拉住孩子，就往身前挡。
“镖局的人如果出卖咱们，咱们根本就走不出城。如果是老身的话，那事情也就早早结束。护送小紫的事情，再无局外人知道，除了你，老身实在是想不出谁会是叛徒？”
“阿莲，你父母都是教中人，老身实在是没想过你会背叛。”
驼背老妪笃定说道。
“放开小紫，老身让你体面的走，否则的话……”
话未彻底落音。
踏踏踏，马蹄震动，不是一匹马，而是足足一个队伍。
官道好似都在微微颤抖。
“哼，你来不及了。将军来接应我了，崔婆婆，我念在咱们也算是共事多年的情分上，你若是愿意与我共同投效将军，我做你女儿，给你送终，让你安享晚年。”
一旁的杨乃武饶有兴趣看着两人对持，故意拱火道：“臭老太婆只打算给你留全尸，你却还想着给她送终，阿莲小娘子，你是观世音菩萨吗？”
女人天生就是戏子，佯作我见犹怜的模样，做出的事情，却是既果决又狠毒。
阿莲双指作勾，卡住了小孩的喉咙，指尖泛着一抹莹白色泽，显然功夫底子不弱。
稚童小紫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呼吸艰难。
阿莲娇俏笑道：“公子若是愿意助我，必在将军面前给您一份天大的前程。”
“呵呵，我是什么狗屁公子？”
杨乃武笑容一收敛，双目中杀机暴涨，卖主求荣实在是令人齿寒。
“贱婢，老身的女儿，儿子，老头，几年前的太平军大乱中早就死了，你想做我女，也配？”
崔婆婆脸色阴沉可怖，双眼一翻，眼珠立成白色，显然是某种控制的敌人的手段。
只是，她的动作虽快……
杨乃武却还要再胜一筹。
“闭眼。”
杨乃武对稚童吼了一声。
阳光之下，漆黑的影子蓦地暴起，形如人立，一瞬间缠绕到了阿莲的身上。
刀锋掠过，鲜血冲天。
淋漓的血雨浇在他与稚童身上。
杨乃武手上赫然提起了一颗美人头颅，阿莲姑娘犹未闭目，神情惊愕。
射！
远处，一声暴喝，黝黑的金属箭矢，穿破层层空气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