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十郎稽首于千里拜东兄足下,(东不是指代名姓,而是一种讲究,兄东弟西,兄南弟北,以兄为大。)腊八朔风,吹透长衫,寄身庆府,已有数月。时下,弟已探得消息库藏金银,面山靠水,宝在其中……”
巴拉巴拉一大通,简单禀明要事之后,就是一些煽情问候。
杨乃武手指捏住信封的壳子,看过之后,灯油一引,随即就把潘十郎传来的信件给点燃。
火光映照着杨乃武那张阴晴不定的脸。
直到信封彻底化为灰烬,杨乃武脸上阴沉的神色才稍缓两分。
“不知死活的东西。”
他轻哼了一声。
潘十郎所谋求的也就是传说中的那一批太平天国的遗宝——南京城下宝藏深,洪天王建圣库,命令所有人把金银当放在圣库之中,公取公用。
当初曾氏兄弟攻破府城之后,大批的金银并没有上缴给乾朝。
流传最广的传说,一共有三个。
其一是说这批钱财被曾氏兄弟攥在手里。
湘军破城,号称九帅的曾国荃夺得宝藏,收入了囊中,为了毁掉痕迹,一把大火烧了朝天宫。
说得是有模有样,具体能够细节到其中某一件宝物之上。
说是宫保曾部堂的太夫人,(曾国藩的母亲)寿礼之上,惊现过一件圆明园的翡翠西瓜。
细节到这西瓜上的某一条纹路,有道裂缝,与慈禧老佛爷早年丢失的一模一样……而这一批遗宝,更是随着曾部堂太夫人大寿,顺风而下,借着送太夫人回老宅为借口,一路护送回到了湘地……当然,这也是众多谣言之中,最经不起推敲的一个。
原因无他,太细节了,以至于错漏百出。
太平天国的圣库,那得是多大,得用多少条船?
沿路的百官一个都不走漏风声?
酒色财帛动人心弦,曾家两兄弟巅峰时期号称是可以谋夺半壁江山,可问题在于,经手之人太多,一点马脚不出,那才是不可能……
第二個传闻则是说,当初天京事变之后,石达开入川,在大渡河之战以前,预感到了兵败,孤掌难鸣,就把携带出来的大量黄金,封存在了庆府,有山有水之地。
这个传闻则有很多人相信,潘十郎这小子更是直接去往了庆府,连招呼都没打一个,是到地了之后才给杨乃武来信。
嘉兴离庆府两地来回一千多里地,走水路过三峡,得十天半个月。
骑马那也得……嗯,大差不离也是十天左右,除非中途一路换乘,最快能把时间缩短到七天。
为了个虚无缥缈的消息,消耗这么大的精力,潘十郎如果不是脑子有病,那可能是真搞到了一些内幕。
第三个传闻则是最近才有的,说是流荡在庐州府,苏州府,徽州府一带的义贼,已经找到了宝库,手里捏着钥匙,等着与有缘人合作……
杨乃武记得很清楚,前段时间,传言都还只是在说,这个义贼知道宝库下落。
结果,进度条滚动飞快,这才几天,就已经变成了义贼拿到了钥匙。
江湖传闻当真是十成里面十成都是假的。
却说,潘十郎的这封信,意图倒也简单。
就是想让杨乃武招揽一批信得过的人手,与他在庆府会合。
潘十郎已经掌握有宝库位置确切的消息。
杨乃武略一思忖,当即奋笔疾书起来,“愚兄驽钝,依弟所言,岂敢不思,窃闻……真言自见纸端,望弟亦有所成,凡事三思而后行……”
巴拉巴拉一通回绝。
一气呵成,书就回信之后,杨乃武推开书房大门喊道:“大姐,东西准备好了吗?”
“来了。”
杨菊贞回了一声,不一会儿带着一个瓷碗过来,碗里还装着一些包谷粒。
“二郎,今儿,腊八你都不陪陪凤丫头吗?”
杨菊贞有几分不满,眉毛紧锁,主要是操心杨乃武的夫妻关系。
詹彩凤现在是一个比较敏感的时期,杨乃武平日都在外面忙活,陪家人的时间很短。
尤其是,那事儿不是很和睦……杨乃武喜欢练武,主打是一个养精蓄锐,偶尔阴阳调和。
詹彩凤以前也不那样,反倒是这个关键时期,大抵是身体上的变化,总想同……也正是如此,矛盾一下就凸显了出来。
杨菊贞不时会听着詹彩凤埋怨。
这事儿,她这个做大姐的来开口,本来是有点难以启齿的,可家里也就她唬得住杨乃武,也就不得不出面提点一二。
“哎,今晚我还要练功的嘛。”
杨乃武无奈道,心里只觉得女人麻烦,耽误他练拳。
“初六练,你说你拳生,初七,你还要练功,你说你要修行神魂。好不容易腊八了,伱都还要找借口,不行,今晚,你必须去陪凤丫头。”
杨菊贞伸手,两根指头一掐,捏住杨乃武的手臂肌肉,可刚想发力,肌肉就鼓了起来,宛如花岗岩一般坚硬。
“姐,我都多大个人了。”
杨乃武嬉皮笑脸道。
“你还好意思说。”
杨菊贞掐不住肉,手势一变,狠狠拍了杨乃武两下,“你就半点不让我省心……”说话间,金豆子在眼眶里打转……
“别,去,这就去。”
杨乃武只好无奈妥协道。
“哼,这还差不多。”
杨菊贞立马收了眼泪,把碗一塞,塞到杨乃武怀里,步伐轻快地朝着里屋走去,大抵是向詹彩凤邀功去了。
杨乃武看着碗里的包谷粒,反手关上书房门,走到窗户边,把碗轻轻放下。
一只通体黢黑的鸽子,静静地立在窗台等待,一缕清冷的月华落下,打在黑色羽毛上,显得这只飞将军,格外神俊。
鸽子的脑袋盯住书房一角。
那里凭空就有书籍漂浮在空中,不断翻页,实际上是辛五眼盘着腿,飘在空中看书。
瞧着鸽子的黄眼盯着自己。
辛五眼龇牙咧嘴朝信鸽做了一个鬼脸。
信鸽也不害怕,昂头傲立窗台边上,一直瞧着碗口落下,信鸽才颇为优雅地去啄食里面的包谷粒儿。
回信放好,插进绑腿的圆筒中。
“且去,且去。”
待把这只信鸽喂饱,杨乃武才不徐不疾地收拾起书房。
“今晚不学拳了?”
翻书的辛五眼,头也不抬,装作浑不在意地问道。
“明儿吧,今儿个有位女菩萨得好生哄着。”
杨乃武无奈道。
“行,那您忙着。”
甩下一句话,辛五眼屁股一撅,换了个姿势,飘在空中翻书。
杨乃武替辛五眼把门掩上,才不徐不疾朝着卧室走去。
一路上没想着怎么去讨好詹彩凤,反倒是思忖起白天的事情。
有件事儿,算是出乎杨乃武的预料。
那就是对于曹家人的处置。
最酷烈的手段无疑是统统杀光,当然,这种场面是不可能在天理教这样的帮派里上演,又不是太平天国打击异教徒……
曹氏的一部分分支,红旗四爷赎买与拆迁,直接把曹家亲戚的财产以六折,七折的价格赎买回来,让那一批曹家人去往其他城池谋生。
曹达,曹洪这对父子的血亲,不用处置,因为就算是四爷不说,也有曹家人会自己动手。
所谓树倒猢狲散,向来都是最好的结局。
往往出现更多的叫做——落井下石。
另外,待在重要岗位上的曹家人,一律降级到最底层。
考核五年,五年期满,有一定的机会回到原来的岗位。
另一个办法就是写诉状,控诉曹达,曹洪父子的邪恶……
红旗四爷基本连人都不需要怎么调遣,轻而易举就把曹家给彻底连根拔起。
“怎么样,我这一招,高还是不高?”
红旗四爷冷笑着问道。
那张老脸上的阴寒之气,几乎快要溢了出来,比这腊八天的朔风还要冷,冷彻骨头。
杨乃武一回想到这儿,浑身不由地打了个寒战。
“未来若是与红旗四爷对上,一定要一击致命,否则,这老货就好比洞口边上潜伏的毒蛇,稍不注意,就会阴到老子。”
杨乃武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