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您在这后宫之中已经是位份最高的了，皇上最常歇的就是咱们云华宫了，三皇子也是皇上的心头肉，咱们老爷在朝中位列三公，大公子已经是禁军统领，老夫人也是一品的诰命夫人，咱们家已经是位极人臣，您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容春绞了热帕子，帮郑云荷轻轻地擦拭着脸上的泪痕轻声道。
郑云荷接过帕子又擦了把手，随后把帕子猛地甩进描金鸳鸯盆里怒道：”位极人臣？笑话！贵妃又如何？贵妃也是妾，别打量我不知道，在他心里早已经把后位许给了那个死去的女人......“
她还没说完，容春吓得一把捂住她的嘴，四下转头去看，才发现这正殿里伺候的人，都去了偏殿收拾内廷监送来的赏赐了。
郑云荷伏在荣春怀里呜咽着道：”他连一个传说中的，不知是死是活、且不知所踪、前太子的女儿都封了公主，还昭告天下，这是在打我的脸啊！“
容春轻轻拥着郑云荷，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安慰她，只能陪着掉眼泪，这宫墙之中，那面具背后，是太大的漩涡。
让人一旦接近，便身不由己被裹挟着往前走。
至于前路光明或者黑暗？
不走到最后，谁也无法猜到答案。
天威难测。
谁能保证今日的富贵不是来日的坟墓？
要博弈，就得有足够的底牌和智谋，才有可能笑到最后。
哪一个帝王不是踏着红颜白骨走上去的？
自司慕辰登基以来，朝堂上也无数次的提及立后事宜。
但都被司慕辰以"面目被毁，愧对祖宗"，这样牵强地理由给驳回了。
诚然，《孝经.开宗明义》里记：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还有，外戚尾大不掉，历来都是掣肘皇权的隐患。
不过，后位虚空的真正的原因，恐怕只有司慕辰自己知道了。
”大哥，来尝尝这个，这可是凤娘亲手做的红烧狮子头，她总念叨大哥爱吃这口。“董滦热情地给顾臻把菜夹到碗里道。
”嗯，凤娘做的红烧狮子头，可比京城里三和楼的大厨做的还好吃。我小时候在义父府上吃过一回，真是难忘。“顾臻为自己兄弟能记得自己的喜好颇为感动。ap.
”七年前大哥的信上提过一回，小弟想着，终有一日，一定让大哥再尝尝儿时的味道。“董滦说到这儿眼中已显出泪光。
”七年前我不过随口一提，你倒记在了心上？十六年前我们兄弟一个头磕在地上，不知你可记得我们说过的话？我把义父生前留给我娶妻的银子亲手交到你手里，让你开了这家钱庄，你可还记得，我当时给你说过的话......“血，不知何时从顾臻嘴角滴落，鲜红的血滴，破碎在他褪色破旧的衣襟上，像绽放的花瞬间破败，破败成这世间最丑陋的画......
董滦”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眼泪模糊了他的双眼，往事却更加清晰在眼前。
”哗啦“，碗盘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顾臻已扑倒在桌上。
董滦伏在地上痛哭失声。
”十六年前若不是我带着凤娘在关外运送一批皮货，恐怕我们夫妻坟头的草都长得老高了......大哥，你当年的确跟我说过，死也不能忘了灭门之恨！可你我如今都是一介布衣，若听大哥的话去报仇雪恨，无异于以卵击石，到最后不过是重复当年的悲剧......十六年前我们年少无累，死也罢，生也罢，都不惧。而如今，我已经儿女绕膝，如何再去冒险一搏？我不敢......你说我贪生怕死也好，说我贪恋富贵也好......等我百年之后，情愿到地下向沈老爷和我爹请罪......“
董滦哭诉着过往的点点滴滴，沉浸在往事里。
凤娘不知何时已走到他身后，他却浑然不觉。
”想当年我不过是沈府的家生奴婢，只因为比小姐小了一岁，沈夫人便把我放在小姐身边做贴身侍婢。“
董滦听到凤娘说话，并没有起身，也没有转过身来。
杀掉顾臻，是他情非得已，他本不愿沾染兄弟的鲜血。
可是，他若不杀顾臻，顾臻将来一定会给他带来杀身之祸。
”我十四岁那年，在沈府的中秋家宴上做了一道红烧狮子头，你爹尝了以后赞不绝口。当晚在席上便请沈老爷做媒。你爹这一辈子都是沈府的账房总管，沈老爷对他最是依重，当场便玉成了你我的姻缘。“凤娘那满是油渍的双袖上早已哭得透湿。
”娘子，别说了，求你别说了，我......一定会厚葬大哥......“董滦的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哽咽得像要背过气去。
”夫君你自小跟着府里的公子们读书，考了许多年却连乡试都没有过，沈老爷无意中发现你有做生意的头脑，便叫你学做生意......及至你我成亲的时候，皇后娘娘还赐下一对夜明珠做贺礼。老爷夫人都拿你当亲儿子一样疼爱，府里公子们做了什么新衣裳，从来都没有缺过你的那一份。“凤娘喉咙嘶哑，眼睛红肿，回忆起当年在沈府所受的恩惠，真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董滦以头撞墙，他明知道顾臻关系着整个复仇计划，却被自己毫不留情地亲手毒死......
这天地之间，自己还算个人吗？
“还记得当年你我夫妻二人从关外回来，京城里到处贴满了抓捕咱们俩的画像，若不是顾大哥在涿州拦住了我们，像你说的，此刻你我的坟头，恐怕草都长得多高了。”顾臻的救命之恩，凤娘如今提起来更是讽刺。
也就是在涿州的一个山坳里，董滦拉着顾臻拜了兄弟。
昔日的誓言，言犹在耳。
而今已是，兄弟相残。
董滦的额头撞得流血，心里已是悔之不及。
凤娘走向桌前的顾臻，端起他面前的那盘红烧狮子头道：“顾大哥，你爹在你六岁的时候，在战场上为沈老爷挡了一刀，你爹死后，你被沈老爷收为义子，十岁你便上山拜师学艺离开了沈府......若时光能够倒退，你是否还会像当年一样，快马赶去涿州，救我们夫妻一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