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听到安格妮丝如此直白冷漠的讥讽的艾玖沉默了，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回想刚刚与莉莉交谈的场面。
最开始艾玖的确被“莉莉·科德艾嘉”这个名字惊到了。
可在接下来的交谈中，无论艾玖如何试探，站在他面前的这个莉莉都没有表露出与那个金发修女有任何的相似之处。
而且莉莉也根本对他有意无意间透露出的信息没反应。
无奈之下，艾玖只好把这归类于“巧合”亦或者“修女对他说了假名”，而后再用对待安格妮丝的朋友的态度与莉莉交流。
不然还能做什么？
对一个审判官自爆自己是群星密使吗？
安格妮丝吃完最后一口冰沙，随手将它丢入了过道上的垃圾桶中。
“别被那家伙营造出的表象所迷惑。”
红发少女放慢脚步，来到艾玖身侧，她稍显认真地开口：“也许你觉得她温柔，大方，又漂亮，和她说话让你觉得十分舒适……但是！”
安格妮丝竖起手指，强调：“这一切不过是她的惯用手段罢了，就和她的“素颜”其实在早上画了快一个小时，明明套着教团制服，却又每次都“恰好”露出了不多不少的脖颈和肩膀，还有她那看似随意，实际却精心挑选的手环和项链……”
“更别说，她还有“审判官”这一层通常代表着严肃和禁欲的人设，因此就能带来更强烈的反差与背德感。”
在安格妮丝的详细说明下，艾玖不禁挺直脊背，肃然起敬。
——原来安格妮丝还知道这么多他根本不了解的知识。
这样想着，艾玖又打量了一下“理论知识丰富”的安格妮丝。
嗯，已经用术式简单清洁过的面庞和长裤，在战斗之后每一颗扣子都扣得严严实实的学院制服，还有扎成马尾的红发。
好像上述由安格妮丝亲口说出的“心机”和本人完全搭不上边。
似乎是察觉到艾玖的目光，安格妮丝淡淡说道：“这些东西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
不愧是她。
纯度，大大提升了。
“比起这个，艾玖你还是赶快把笔记写完吧。”
生硬的转折差点让艾玖没反应过来，他又想起先前在食堂时安格妮丝的反应。
按常理来说，安格妮丝根本不可能去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哪怕要看他的笔记，也会光明正大地在询问后看，所以……
艾玖心中冒出了个令他咋舌的猜想。
“学姐，为什么要偷看我的笔记呢？”
艾玖“疑惑”地问道。
安格妮丝的脚步一顿，在不算长的沉默里，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在连艾玖都忍不住要开口打破尴尬的氛围里，少女“漫不经心”地吐出了几个字，
“嗯……因为好奇。”
刚说完，安格妮丝就后悔了，想要立刻把头埋进被子里捂住耳朵，然后滚上个十几二十圈。
我到底在说些什么？！
以及，我怎么把真心话说出来了！
一般人怎么可能对区区一本剑术基本原理的读书笔记好奇啊！这不摆明了我就是那本小众到不能再小众的书的作者嘛。
只能希望艾玖不会看出来吧，如果被认出身份的话……
“这也许就是书上所说的“社会性死亡”吧。”
安格妮丝的内心又莫名其妙地忽然平静了下来。
她推开大门，机械地朝外迈出步子，想要朝着宿舍走去。
嗯，就这样迈腿，朝宿舍走去吧！
可在回过神后，安格妮丝转了转头，却惊奇地发现周围的景色根本没变。
唉？
什么情况？
“学姐你怎么一直在原地兜圈？”
安格妮丝沉思似得摸了一下下巴，又下意识地咬了一会儿指尖才看向艾玖，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剑术……突然间偶有所得。”
艾玖想啸，想啸啊。
但不敢啸。
其实站在一旁的艾玖从最开始就想提醒，可他发现安格妮丝的脸色是如此的严肃不变。
弄得他还真以为对方进入了传说中的“顿悟”状态。
所以艾玖就一直站在旁边看着安格妮丝原地转圈转了三分钟，期间还把周围想要接近突然刷新的“红毛转圈奇观”的路人劝走了许多。
现在他能确定，不是了。
“原来如此。”
艾玖附和地点头。
若是现在艾玖眼尖一点，他就能看见哪怕是在艳阳高照的正午，安格妮丝的头顶也逸散着一丝淡淡的蒸汽。
“那之前学姐说对我的笔记好奇……”
艾玖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说道：“原来哪怕剑术远超于我，也对我这种新手的感悟十分重视，不愧是你啊学姐。”
“正是如此。”
安格妮丝的脸有些微红，可在阳光的照拂下不甚清楚，她轻轻咳嗽一声，顺着艾玖的话继续说下去：“虚心与求知是人类最基本的美德。”
“是啊是啊。”
艾玖点头。
“所以我只是好奇从你的视角来看对剑术又会有什么新的理解。”
“对啊对啊。”
“虽然之前忘了和你说，但现在告诉你了。”
“没错没错。”
正在不断补充说明，为自己之前行动打合理性补丁的安格妮丝看了看一直点头如捣蒜的艾玖。
总觉得他有点奇怪，但又说不出哪里怪。
少女又想了一下，没得出答案，所以朝图书馆走去：“那就继续去写笔记，然后借我看看吧。”
“没必要吧。”
艾玖双手一合，觉得这样也太绕弯了：“我人现在不就在这吗，学姐，可以直接和你讨论的。”
“如果你有见解也可以向我提出，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呢？”
他看到安格妮丝紧紧地盯着自己，似乎很想要说出什么话来反驳，可最后却根本找不出不这样做的理由，于是用鼓起来的双颊缓缓吐出气。
大喷菇变成了小喷菇。
“的确……是这样。”
毕竟，她怎么可能把“作者装成读者和真正的读者一同讨论自己写的书实在是太尴尬和羞耻了”这种原因说出口啊！
艾玖欣然点头，紧接着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那样随意开口：“对了，如果学姐你有空闲时间的话，能否答应我一个请求……或者说交易呢。”
“说吧。”
“请在早晨训练的休息时间里指点一下我吧。作为回报，我可以教导一些新的知识给学姐你。”
安格妮丝面无表情，只是像终于重新拾回了理智那样平视着他。
可艾玖分明听见她不屑地轻嗤了一声。
——他对这再熟悉不过了，因为每每在一知半解的家伙和另一个完全不懂家伙在自己面前装作很懂的模样讨论问题时，他就会下意识地产生知识上的优越感。
好像和我是同一种人啊。
艾玖不禁在心中莞尔。
既然如此的话，那接下来的做法就很简单了。
“来辩论吧，学……”
“艾玖你平常的作息是怎样的？”
满怀信心的话语被安格妮丝轻声打断，在那对认真眼眸的注视下，艾玖将昨日才计划好的时间表缓缓道出。
于是他看见安格妮丝愉快地颔首：“我同意啦！”
“啊？”
艾玖，宕机了。
“练剑是吧，我看你还穿校服去剑道馆……走，先买一套。”
三十分钟后。
迷迷糊糊，怎么都想不明白安格妮丝的脑回路的艾玖小心翼翼地抱着怀中沉甸甸的，那高达数万元的剑术套装和整整三箱不同口味的营养膏。
再看着安格妮丝把他欠的账顺手一并还上。
看着那账户上一连串的零……艾玖虽然很想说一句老板大气。
但实际上……
艾玖，感到了难以理解。
哪怕这些钱也许对于安格妮丝来说的确不算什么，可他根本就没证明自己“能教导安格妮丝知识”的这份可能存在的价值。
换而言之，交易根本就没有成立！
“萨利维亚学姐，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正在付款的安格妮丝没有回头，也没有犹豫，只是理所当然地回答：“不是，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你是我的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