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晓你刚刚做了什么吗，守望者芬娜？”
方才那一瞬间过的太快，所以艾玖居然都没什么巫女已经死去的实感。
他握紧剑，在听到守望者的话语后感到了些许难以置信。
“倘若以为这样便能欺瞒过我的双眼的话，那下场只会和这自以为伪装的天衣无缝的伪装者一样。”
守望者的声音粗糙又干哑，分外难听：“在这之前，我已手刃无数伪装者。”
艾玖凝视着那对冷冽又认真的眼眸，哪怕作为敌人，他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透露出的，那远比钢铁还要坚韧的意志。
如果冲向教堂的妖魔没有死绝，那她就绝不会后退。
所谓的守望者，就是这样不被常人所理解的家伙。
可不知道为什么的，艾玖忽然间有些想笑。
曾经的英雄毫不迟疑地亲手杀死了她那用却一生去保护的稚子。
到底该说是悲哀要多上一分，还是忍不住嘲弄的冲动呢？
艾玖已经不清楚了。
所以他将剑刃抬起，对准守望者。
他说，“英雄，我会再一次杀死你。”
“那就来吧，大魔。”
守望者欣然颔首，在黑色冰晶的迸裂飞溅中轰然前行，染着黑红血迹的剑刃割裂寒冷的空气：“请千万不要让你同族的死白费，尽量在我的身上多留下一道伤口吧。”
在这肉眼难以捕捉的极速下，艾玖只来得及抬起钉剑。
剑刃相撞。
沛然的巨力几乎在瞬间将艾玖单手持剑的手腕压断，他咬牙，安格妮丝的教诲此刻在他的心间响起。
向左迈步，沉肩下劈。
滑开相持的剑刃，紧接着，没有任何多余动作的迈步。
然后便是双手握剑，倾尽全力的下劈。
一缕浅白色的血迹洒落在半空，狭长的伤痕深深地烙印在了守望者的右眼处。
可她并未露出半分痛苦之色，只是感到疑惑。
——为什么要为了这点微末的伤势，从而露出这么大的破绽？
但无论怎样。
“结束了。”
守望者将剑换手，蹲下身子，以极为诡异的大角度朝身后扬起剑刃，下一刻，她就可以将还处在全力下劈的后摇之中的艾玖拦腰斩断。
汀——！
绝不应该出现在面前的漆黑剑刃轻而易举地档住了守望者的横劈。
她的瞳孔微微收缩，然后听见了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身后的艾玖的轻声询问，
“守望者，你听说过一句话吗？”
沉闷的呼吸里混杂着平静的自言自语，艾玖细细体悟着体内流淌着的澎湃力量与似乎能无限灌入魔力的躯体，咧嘴，
“相信的心……就是你的魔法！”
心之火，点燃！
【特殊状态·心之火：五分钟之内，位阶魔力同构位限制解除，全属性翻倍，恢复能力翻倍，你的所有学习天赋大幅增强。】
远超寻常白铁阶的魔力流滚滚流入肌理之中，炙热的灼烧感舔舐着艾玖的神智，可他却觉得眼前的世界前所未有的清晰与缓慢。
就连在空中漂浮的黑色粉尘都是如此迟缓。
唯有守望者的动作令他有些应接不暇。
自后向前的突刺只穿透了守望者那甲胄已然碎裂的侧腹边缘。
“大魔，果然没有那么容易应对啊。”
守望者不但没有后退，反而借着钉剑滞留在在自己侧腹的这一瞬间，松开了手里的长剑，从肩膀处抽出了一柄短促的匕首。
猛然挥舞！
出乎艾玖预料的袭击在瞬息割开了他小半的喉咙，浓烈的窒息感与铁锈味充斥了艾玖的感官。
哪怕有着心之火的存在，也只是把艾玖的硬件水平拉到了与守望者的同一条线上。
可二人间技艺与经验差距，甚至可以让守望者在数招之内结束战斗。
死亡的阴云已经笼罩在了艾玖的头顶。
“看你的背后。”
他突然指向守望者的后方，但这种拙劣的盘外招甚至没有让守望者犹豫哪怕一瞬。
在贴身后，匕首也被弃置在地。
既然伤口就在眼前，为何不用双手将其撕开呢？
要死了。
艾玖从未对死亡有过如此细致入微的感知。
哪怕是在与心脏病相伴的十六年里，他也只是得幸偶尔瞥见名为死亡的阴影，哪里能像现在这样直面死亡的舔舐呢？
先是皮肤与肌理被撕裂，接着血液会从大动脉之中汹涌喷出，最后则是脊柱被那双手硬生生地掰断，那一刻，他离世界而去。
于是死亡会就此降临。
“真让人害怕啊。”
在颤抖的呢喃中，守望者看见艾玖非但没有后退尝试避开她必杀的一击，反而是鼓起了嘴，像是要将她拥入怀中那样直直地张开双臂。
狠狠地，不容半点迟疑与逃脱的，
——抱紧！
艾玖脆弱的脖颈只是在瞬间就被极致的发力技巧给精巧地拧断。
于是在失去了神经的控制后，裹挟着大量魔力的滚烫鲜血自艾玖的口中喷涌而出，糊在了守望者的整张面庞上。
和心脏被异物穿透的疼痛感一起。
“猊下不是和你说了吗，要看背后。”
巫女抽出约莫是她身高一半的苍白骨剑，漠然地看着守望者摇晃着跪倒在地。
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她一剑枭首。
英雄的头颅滚落在地，沾上黑雪。
巫女用晶莹的赤足抵住头颅，一脚把它踢了很远，用的是守望者不久前踢她躯体同样的力道。
她奇怪地问，
“——为什么不乖乖听猊下的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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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是什么感觉呢？
巫女不知道。
和这个教堂外灰暗世界的绝大部分的人与事一样，不知道。
她所能感受到的，是皮肤受到钝物冲撞的微妙撕扯感，是肌理被挤压后血管在其中接连爆裂的滞涨感。
是皮肉被碾碎后，肋骨折断横插在内脏之间的让人忍不住哀嚎出声的接连不息的疼痛感。
还有最后的，在名为心脏的水球爆开一半后，失力感在瞬间蔓延至全身，仿佛整个世界抛弃自己而去的不知所措的孤独。
这些新奇又痛苦的感触，皆在一瞬间于巫女的脑海内爆开。
而在意识弥留的短暂时刻里，巫女先是感到有人踢了自己一脚。
她想：我要踢回去。
然后巫女又感到了疑惑：我明明又难过又悲伤，可为什么流不出泪呢？
她不知道。
在满腔的不解之中，死去了。
这便是独属于巫女的，第一次所吞咽下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