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里。
艾玖睁开双眼。
女孩的祝福声仿佛还萦绕在耳畔。
他想过巫女可能会想强制让他这个司辰留下，也可能会扯着他的衣袖恳求他不要走，或是冷眼旁观他的消失再一人上路，或是流泪不理解他的做法……
可唯独，没有想到过会是这样干脆又充满祝福意味的道别。
因为她并不为自己的离开感到难过。
相反的，也许巫女认为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无论是对她，还是于自己。
明明之前还是个只会复读和说不知道的傻乎乎的人偶，可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却莫名其妙的成熟呢？
夜空中，无数繁星闪耀，连成河海一片，明灭不定，不含一丝杂质的弯月悬挂在黢黑的幕布上，白净的和那个女孩的眼瞳一样。
那么美。
像是幻梦。
艾玖呆滞了片刻。
许久，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转头看向了那每个寝室都悬挂着的制式挂钟。
4:32。
他记得和安格妮丝分开时似乎是晚上六点左右……而自己在梦界中度过了近二十九个小时。
也就是说，梦界与现实的流速约为3:1？
也许。
这件事还要等到第二次进入梦界，或者询问安格妮丝才能得到确切的答案。
至于现在的时间怎么办？
反正也睡不着，不如去外面散散心吧。
-
莉莉做了个梦。
一个有关等待，死亡，以及她自己的梦。
梦里的天空是铁铅色的，太阳是血红的，大地是黑色的，见多识广的莉莉一下就认出这肯定是深渊。
看来最近压力有些大，连深渊都梦见了。
梦里的她自己，是白色的。
很好看，可惜还是平的。
莉莉以第三人称的视角看着梦里的她就那样莫名其妙的，傻傻的，一个人跪在家乡的教堂里，对着一柄黑色的剑不断祷告着。
直到教堂周围的黎明花海渐渐枯萎，直到一头又一头的妖魔显露在教堂的门口再被剑刃洞穿拖走，直到教堂也在某次战斗的余波里变成了一片废墟。
观看着这一切的莉莉不禁发问：
“这家伙没脑子吗？”
就和最初的自己一样。
一直跪在那里努力地祷告……可这个世界上如果只需要努力就会有用的话，自己难道还会变成这幅令人作呕的模样吗？
努力是最廉价的东西。
这个世界缺少很多很多东西，可唯独不会缺少这样的随处可见的垃圾。
后面还发生了许多事，似乎有芬娜的出现，还有第二个人的出现和离开。
但莉莉已经记不太清这些细节了，梦里的一切都在醒来后迅速淡去，化作浅淡的记忆水痕。
她只记得，这大抵是个好梦。
这就足够了。
而现在，梦醒了。
今日份的好心情也到手了。
“去吹吹风吧。”
莉莉·科德艾嘉瞥了一眼闪耀不息的星空，愉快地做出决定。
-
凌晨的校园上空无一人。
这很正常。
艾玖对自己说，就连六点半的剑道馆都只有安格妮丝一人，现在就更不可能有内卷勤奋怪活跃在操场上了。
他迈步走过材质未知的跑道，躺在草坪上，正想放空大脑，却隐约听见了从远方传来的呼喊声。
“喂——”
“同学，你也是一个人吗——”
呼喊声再次传来，让艾玖确认了这并非幻听，于是他起身，向后看去。
高耸的灰色教学楼顶端，坐着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她正朝着自己挥着手，大声叫喊着，只是声音被夜风分散开了，让人听得不太清楚。
巫女？
艾玖的思绪有那么一瞬迟滞，可随即他就反应过来，梦界中的巫女不可能出现在现实中，所以他看见的这个短发的白色身影……
是莉莉学姐。
起得真早啊，不愧自称是安格妮丝的好朋友。
艾玖走到教学楼底下，抬头和坐在天台边缘摇晃着双腿的莉莉对视了一眼，让后者发出轻快的惊呼：“原来是艾玖吗？真是勤奋啊。”
艾玖并没有想要开口大喊的念头，所以只是摇头。
可他下一刻就听见物体极速下坠的破风声，艾玖下意识地抬头，却只是看到了满眼的白光。
“女孩子的裙底有圣光，这是常识吧。”
伴随着清脆的落地声，莉莉的声音变得近在咫尺：“不要随便偷看女孩的裙底，如果不是我的话，说不定就会被揍的哦。”
“我只是抬头确认自己会不会被砸死，莉莉学姐。”
艾玖揉了揉眼睛，刚睁开，便看见莉莉不快地撇嘴：“叫我莉莉就行啦，不用加敬称的。”
艾玖沉默，几欲开口，都迎上了莉莉玩味的目光。
他放弃了挣扎，
“莉莉……”
艾玖的少见地有些说不出话，毕竟让他直接称呼一个只见了两面的学姐的名字，着实是有些不太习惯。
更别提对方也许还和“巫女”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么早起来锻炼吗？”
莉莉眨了眨眼，似乎是被艾玖找话题的能力逗笑了，她捂着嘴，忍不住笑出声，
“你这接话能力……简直和小萝一模一样啊。”
她笑着摇头：“既然你是小萝的朋友，那也就算得上是我的朋友啦。”
“原来你们的关系这么好吗……”
疑惑与愕然从艾玖的心中升起，然后被莉莉一瞬间击碎。
“那是当然的啊。”
她毫不犹豫地颔首，愉快无比地说道：“在你之前，我就是安格妮丝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朋友。”
哈？
艾玖想起安格妮丝那些发自内心的冷嘲热讽的话语，不由得想问问学姐你是不是脑袋烧昏了。
可在看到莉莉那张下意识让人感到亲近的脸庞时，他又觉得莉莉说的的确是实话。
像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若无其事地说谎呢？
可莉莉就像看穿了他的想法那样，走到他的身旁，弯腰，把手指竖在了唇前，
“除了这个，还请不要太过相信我说的话哦。”
她朝着夜色里的草坪走去，
“漂亮女人嘴里又能冒出多少真话呢？小萝就是因为这个才不再做我的朋友的。”
“她讨厌不诚实的人哦。”
莉莉朝着后方挥手，将套在最外面的长衫脱去，丢在了草坪上：“怎么，来一起跑步吗？”
为了不放弃和安格妮丝唯一的朋友交谈的机会。
艾玖自然是跑的。
莉莉听到身后的应答，又想了想如今的时间。
好像，很巧啊。
于是，
不禁微笑起来。
-
早晨五点二十分。
安格妮丝准时出现在操场上，正准备热身十分钟再开始慢跑，却听见了两个熟悉声音的对话。
“你说水银阶的代表吗？让我想想……啊，有了！”
“大致上分为三种吧，举个例子，我，小萝，还有另一个叫克里斯汀的室友。”
幻听了？
她奇怪地抬眸，正巧和偏过头的莉莉对视上。
“早上好，小萝。”
她看见莉莉如此说道。
少女再看，便看见和莉莉一起并排跑着步，有说有笑，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艾玖。
“科，德，艾，嘉——”
安格妮丝的早上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