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源立即下令北将军的龙甲军战船,偃旗息鼓、静默低调,远距离越过黑窟窿岛,结阵往西航行。
一路加强戒备,若与菊族战船遭遇,能战则战,不战则走,不可逞匹夫之勇,以保存实力为重。
他的预判,这几艘从西北乾地出发的大船,目的地,依然是黑窟窿岛。
黑窟窿岛之行,不可拖延。
下定决心的星源,把星皇令、尘族大军的方形印鉴、门阀世家的拇指印鉴全部交给杜子丑,道:
“丑哥,你来守着,我去好好弄弄符箓,争取尽快出发。”
杜子丑接过来,揣进怀里,开始去拽旱烟杆,似乎要说什么。
可星源没给他机会,转身进了最拐角的那间房。
白霓、唐小荷收拾着笔、墨、纸、砚,还有表芯纸、朱砂等物品,随后跟着进去。
杜子丑点燃旱烟,深深吸了一口,再吐出来,吐出的烟雾,一下就弥漫了班房前厅。
怎么看,他都是在自责。
自责最危险的事情,却要交给一个孩子。
但他又没有办法。
星源说的对,黑窟窿岛那个地方,去个“诸无”,也不见得能出来。
一切还都要靠鬼画符,那无法修行的鬼画符。
白霓、唐小荷二女把星源侍候得很是舒坦,但并没有打扰他的思路。
对于要用到哪些符箓,星源是谨慎地精挑细选,尽量全面又符合实际的,预想自己将会碰到哪些困难和阻碍。
若是带个没用的符箓,那会不仅会占用有限的符承材料,还极有可能就挤掉了哪枚有用的符箓。
此次,星源以探查虚实为主,那所有的符箓,就要围绕着这个目标来筹划。
他筛筛捡捡,凑够了十三枚符箓,分别是:
“丙乙火符、乙休癸水符、乙开己地遁符、乙生辛云遁符、庚壬飘移符、丙庚三舍符、癸己匿踪符,丁庚浪子符、辛丁天傀儡符、丁辛焕然符、壬辛牵牛花符、辛庚而止符这十二枚。
还有一枚丁丁从心符。”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只等“通天血犀”和“昆吾石刻刀”来到,就可动手实施。
可真正等到“通天血犀”,星源又犯了难。
他没想到,韦明竟然给了他一根,完整的犀牛角。
这是浪费,这是暴殄天物。
又或者,再多加几枚符箓?
人都是这样,容易被宝物晃花了眼睛,动摇了心神,也就搅乱了初衷。
还是白霓说得好,按照实际需要的来,剩余的留着,早晚能用着。
虽然白霓还是个小厮的模样,但在白霓的言语之间,星源仿佛看到了欢喜勤俭持家的形容。
离开了隐月山,已经有段日子。
欢喜还好吗?
欢喜的刺绣学得怎么样了?
临走前,要不要去看一眼欢喜?
他们一定把欢喜保护得很好吧?
但这些都是想想,一闪而过。
大家都在拼命,像江小曩,正一个人,潜在冰冷的深海里……
最终在白霓和唐小荷的建议下,前十二枚符箓,用半寸的“通天血犀”珠子,而“丁丁从心符”用的珠子,却只有黄豆粒大小。
十二枚符箓,十二颗珠子,唐小荷的头发,编绳穿串,系在左手腕。
那颗黄豆粒大小的“丁丁从心符”,被星源放在舌根底下。
这还不算完,从犀角上切珠子时,剩下的边角料,全被星源用绣花针,在上面刻画上极细极细的符纹,每一枚都是辛庚而止符。
这犀角虽然比不上佛光菩提木,但就这样的一枚辛庚而止符,若打在一般的天问破壁境界的修行者身上,那修行者必定难以逃出性命。
要是许多枚一起出手,恐怕一个“不系寄身”,也会殒命当场。
唐小荷又把一个小小的荷包,缝制在星源的腰带里面。
这样,这些辛庚而止符既不会散落丢失,又方便星源随时掏取。
这样的活儿,白霓也能做,但她是个小厮打扮,做这样的活儿有些别扭。
再说唐小荷又不了解她的真实身份,徒劳口舌解释,反而麻烦。
也就是有唐小荷在,女红方面,白霓一概不插手。
准备妥当,星源也不打算走出这间屋子,直接动用符箓,就要赶往黑窟窿岛。
他给白霓和唐小荷拱了拱手,人就凭空消失。
这让白霓和唐小荷又是惊诧,又是高兴。
惊诧的是这速度,前所未见,闻所未闻,九皇这样的“诸无”,也没有这么快,而且这房间,门、窗、墙、顶,具都完整。
这不是飞走,这是消散,如烟。
高兴的是,这些符箓果然神奇,不可方物。
此次之行,必能如愿。
星源没想过在她俩面前炫技,只是考虑着前途凶险,必须加快符箓发动的速度。
那十二枚符箓都在手串上,就以最快的手速,一个个去找,虽然比现画来得快,但在瞬息万变的战斗中,那耽误的时间,也足以致命。
基于此,他便制作了一枚“丁丁从心符”,含在舌根儿底下。
通过舌系带来发动丁丁从心符,再由丁丁从心符发动手串上的十二枚符箓。
这样,说着麻烦,好似很慢,但实际可能比神通、蛊毒还要来的快。
心里所想,即刻以舌系带拨动丁丁从心符,手串上的十二枚符箓,应激而发,快捷无比。
星源走得时候,拱手的同时,拨动了丁丁从心符,手串上的乙开己地遁符已然启动,岂不就是瞬间消失的效果。
他落脚的地方并不是黑窟窿岛。
情况不明,若是直接硬闯,那不就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再说,如果黑窟窿岛有防御阵法,以他这个不是修行者的凡夫俗子,直接撞上去,还不是个以卵击石,粉身碎骨。
乙开己地遁符、乙生辛云遁符都是一样,自由来往,得是你有实力可以自由来往的地方。
这话说起来拗口,但却很实际。
你凭实力闯不进去的地方,乙开己地遁符、乙生辛云遁符也不会帮你闯进去。
这两枚符只负责让你穿梭、瞬移,就像马车一样。
大门如果关着,马车就进不去。
有本事,你让大门敞开,门槛撤掉,马车自能登堂入室,哪怕来到你的床前都可以。
乙开己地遁符、乙生辛云遁符就是如此。
星源的落脚地,是距离黑窟窿岛约有五十里海面。
他没有神通护体,不敢像江小曩一样潜入深海。
但在水面上,很容易就会被人发现,该只能潜入水底。
这时,就要用到乙休癸水符,给他在深海撑出一片没有水的天地。
深海寒冷,那就用丙乙火符,给他取暖。
星源考虑得很周到。
他也惜命,也喜欢舒坦。
在环境允许的条件下,尽可能让自己少遭罪。
比如,在这深海里,没有神通护体,再没有乙休癸水符、丙乙火符救济,他一定会死在这儿。
江小曩也是一样,没有神通“擒龙功”,他敢在深海里潜行追踪?
莫逞强,量力而行。
星源在深海底,慢慢等着天黑。
在天黑以后,再慢慢靠近黑窟窿岛。
黑窟窿岛防守严密,在黑夜的海风中,每个高耸的礁石上,都站立着笔直的哨兵。
无疑,在更加黑暗的隐蔽处,不知道还有多少暗哨,瞪着毒蛇一样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个反常的动静。
星源收了丙乙火符,只待在水面以下乙休癸水符挖空的没有水的洞里,像一条随波逐流的鱼。
从水面上,看不出一丝动静,他却已经靠近一块礁石。
礁石上方有哨兵,礁石旁边的一个石缝中有暗哨。
星源的目标就是这个暗哨。
他一半身子,还在水面以下没有水的洞里,上半身已在礁石根部的暗影里。
他自腰间抠出一粒辛庚而止符,扣在拇指和中指之间,只要轻轻一弹,就可以把那暗哨化成血浆。
可他没有,他在等。
等换岗的形式和暗号。
小半个时辰之后,开始换岗。
明哨和暗哨换岗时间是错开的,差了半个时辰。
星源只得等了将近两个时辰,才把换岗摸透。
哪知暗哨每两个时辰,还会调整一次位置,这位置由值夜的将领,临时确定。
全凭脑子一热,全无规律可寻。
每两个时辰,来接班的暗哨,会向下值的暗哨询问更换的地点。
若地点错误,会被巡哨发现?
即使巡哨的没有发现,下一个换值的暗哨,换不到人,也就自然会知道出了问题,而且能马上知道,是哪个暗哨出了问题。
这个真难!
星源没有办法,还要等。
他等这个暗哨位置再次进人,才能下手。
若今晚这个位置不再进入暗哨,星源只能潜回深海,等待明晚。
关于吃饭问题,他也有了打算,捉条鱼,烤着吃。
恨只恨自己自诩思虑周全,可全部心思都用在符箓上,竟没有想到带些佐料。
要是白霓在就好了,她一定有办法解决。
白霓能有什么办法,无非是她身后,有个强大的“青萍”。
可在这里,“青萍”也无能为力。
迄今为止,黑窟窿岛,还是“青萍”的禁地。
老天可怜见。
星源的运气没有那么差。
值夜的将领,又给这石缝里派了个暗哨。
星源暗暗得意,一边认真观察,这新来暗哨的长相,认真倾听,他与明哨打招呼时的声音,一边就要把手中的辛庚而止符弹出。
却在脑子里,急闪出一个问题,那就是,辛庚而止符之下,万物皆化血浆。
衣服咋办。
想到这儿,他忙收了辛庚而止符,发动壬辛牵牛花符。
这“牵牛花”,比星源以前,在梓科树林用脚画的,强了不知多少倍,都有点儿,白浪南的蛊草金刚藤的意思。
那暗哨被捆得像个粽子,嘴巴眼睛都被封了起来。
这还不行。
星源又用舌系带碰了碰舌根下的丁丁从心符,那“牵牛花”直接勒死了这名暗哨。
星源小心翼翼蹩进暗哨的石缝,蹑手蹑脚,跟暗哨换了衣服,再把暗哨轻轻挪进海水里,最后给了他一粒辛庚而止符。
暗哨化成血浆沉入海水,那粒辛庚而止符还在,浮出了水面。
星源珍惜地收了起来。
这好比弓箭手的箭,多一枝,就多一次活着的机会。
忙完这一切,星源回到石缝,启动丁辛焕然符做了个易容,连声音都做了刻意地修饰模仿。
然后,静静地等待着换值,潜入黑窟窿岛。
在等待的时间,他又把入岛之后,可能出现的情况,及应对方法,过了一遍。
正当他这样思前想后,出神之际,猛然听到一声低喝:
“降临!”
这是暗哨的口令。
星源陡然一个激灵,忙答道:
“香阵!”
这就算互相确认,哨位交接。
见星源爬出石缝,那来接哨的士兵骂了句:
“娘的,最烦夜值!”
星源干笑了一声,低声道:
“谁不是呢。”
这值夜将领真是懒惰,竟然还没有给暗哨换位置。
估计是夜已深沉,值夜将领已经睡熟,这接哨的士兵也没敢打扰,就老位置待着吧。
或许,这已是惯例。
那接哨的人没再说话,便秃噜到那石缝里,竟然还打了个呵欠,明显还枚真正醒过来。
可星源该往哪里去呢。
他左顾右盼,在右边五六十步远的地方,有个人影,忙往那里走。
哪知,那人影却也冲着他走过来。
“坏事!”
星源知道自己走反了方向,但也不能回转。
一回转,不就露了线。
他硬着头皮顶了上去,跟那人就要撞在一起。
那人却一把拉住他,低声道:
“睡糊涂了吧!
这边!”
“嗯嗯……”
星源趁机装着稀里糊涂,跟着他转了身,又被他带着,进入这天下第一大杀器,菊族的百花杀战阵。
要不是他,星源也找不着这进阵的路径,一个大意,就会被这百花杀战阵绞得稀碎。
心里不由一阵后怕。
又听那人低斥道:
“整天迷迷瞪瞪,就知道睡。
哪天,被巡夜抓住你值哨睡觉,小心脑袋搬家!”
“哪能!”
星源魔魔怔怔,似有似无地回道:
“我留着意呢。”
“留意?”
那人一阵“吃吃……”的淫笑,声音放得更低,道:
“留意菊小七吧?
老实交代,是不是值哨时,又在“弄丫丫”?”
这话说的,星源都不知道该怎么接才好,刚想怼回去,说“我有病,对着海风“弄丫丫””。
又一想,不对,这里面有事。
忙“鞥了吧唧”,口齿不清地挡回去。
可那人却是个上杆子的货,以为被自己说中,又“吃吃……”的笑,伸手去抓星源的裆下。
星源被他抓得,瘆出一身的鸡皮疙瘩,忙一转身,甩脱他的手。
那人却仍“吃吃……”笑,搂着星源肩膀,趴在星源耳边细声细语地道:
“行啊,二文,不愧是“夜夜弄丫丫”。
这才弄丫丫,还这么大,不虚。”
星源干脆不理他。
这样半真半假,两人拥着进了营房。
营房是通铺,一个挨一个,翻个身都能压到别人身上。
星源看哪个空儿,都塞不下个人,该往哪里躺呢。
倒不是星源一定要躺下睡觉。
他守了十几年烟波池,不都是坐着睡吗?
只是,他若不找对地方,可能会惹人怀疑。
正愁着,那人一扯他,暗声道:
“过来呀。
我给你调换了个位置。”
“怎么的。”
星源心里又是一紧,再次瘆出一身鸡皮疙瘩,自忖:
“我这是有多背时!
早听说,这兵营里多抱背之欢,我这初入兵营,就能赶上,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