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一场寒，十场秋雨要穿棉。
秋季的雨，已有了彻骨的趋势。
蒲涯嗅着灵体的味道，走出酒吧大门，拐进一条阴暗巷子。
他在出门前看过天气预报。
正因如此，他才选择套了件防水风衣。
雨珠淅沥，颗颗悬落，顺着帽尖滴答下坠。
城市霓虹借由路面湿地反光弹射，穿梭此间巷弄。
风衣覆盖上一层晶莹，形成有颜色的黑，泛发幽幽黄晕。
蒲涯放缓脚步，摒弃视觉与听觉的混乱障碍，任凭招灵体质感知隐藏起来的威胁。
望眼欲穿。
巷弄尽头是死胡同。
走着走着，蒲涯像是有所察觉似的，适时驻足，上身向后倾斜。
唰——
一道模糊黑团拉扯成箭，正好横掠过他躲闪前的太阳穴位置。
偷袭未成，黑团撞击建筑物，顺势反弹出去数米。
蒲涯终于看清了。
那是个勉强能算作人形的灵体影子。
【您找到了隐藏在内的真实之物。】
【这只鬼怪，似乎来自更高维度，以独特的生命形式存在。】
【绝望反扑，混合着强烈不安，在雨夜倾斜。】
【很幸运，由于您之前的操作，它现在的状态也不甚理想。】
【那么。】
【宿主要采取的行动，是什么呢？】
【您对这只灵体的不同抉择，将会收获不同奖励。】
“你居然还敢追过来。”影子的声音混淆不堪，难辨男女，宛若来自深渊的嘶吼：
“招灵体质，你觉得自己凭什么？
“凭那两只羸弱的灵体？”
蒲涯侧头，眯起眼睛：“你有点虚，是强行解除附身的缘故吗？”
影子厉声道：“即便如此，对付你还是绰绰有余！
“我得谢谢你，替我送上来两份大补的食粮，还有这么一具完美躯体。
“招灵体质……嘿嘿，从来没想过，还能收获这样的大礼物。”
影子虚幻的边缘陡然炸裂，摆出进攻架势。
便在此时。
嘟嘟嘟……
蒲涯：“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
他自顾自掏出手机，点开免提，方便让影子也听清。
电话那头传出黄日升暴跳如雷的动静：“你人呢？不是让你三天后过来吗？我等了你一整天，连个鬼影子都没看见。”
“你怎么知道我正在和灵体交手？”
“哈？”黄日升一愣，声音立即严肃起来：
“我打电话来就是要说这事，松河区接到紧急报案，某处酒吧爆发灵体。
“你现在就在那里？”
“我不好说。”
黄日升严肃吩咐：“保持警惕，把自身安全当作首要任务。
“附近驱魔人，正准备往你那里赶。”
蒲涯瞟了眼有些发僵的影子：“我有个小问题。”
黄日升：“速度点。”
蒲涯压低嗓音：“你之前说，D级灵体必须先申报再处理。
“假如，现在有这么个驱魔人遇到了D级灵体，可以先斩后奏自行处理吗？”
“原则上不允许，要把保护性行为放在最优选项，尽快联系所属除灵会申报。”
“那威胁生命了，怎么办？”
“废话，人都要死了不干他丫的？”黄日升狐疑道：
“你说的这个驱魔人，不会是你自己吧？”
蒲涯面不改色：“我是说假如。”
“……”黄日升沉默好一阵子：“我们打过电话吗？”
“我不到啊。”
“嗯，所以只是某位驱魔人见义勇为，和咱星海除灵会无关。”
“哒哒哒滴哒哒。”
“回见。”
“回见。”蒲涯想了想：
“谢谢。”
电话挂断。
影子惊怒咆哮：“你怎敢当着我的面做这事！”
蒲涯无谓耸肩，抬手擦拭滑落眼皮的雨水：“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要是你真有底气动手，就不会在这耗着，更不会一开始就想逃离。”
影子沉默。
蒲涯跟上补充：“你在奢望别的可能性。”
“……”
“你没在全盛状态吧？”
“是。”影子索性坦然承认：
“我并不觉得，你有什么理由，与我直接产生冲突。
“附身在金成身上的这些时间，所有行为都是他自己做的，我没有给予任何引导，只是扩大了他的欲望，仅此而已。
“此外，我觉得你与我合作，其实能获得更多利益。”
“继续。”
影子以为他对利益有兴趣：“为何金成，更多的，应该算寄生关系吧？
“我在很久前就附着了这具躯体，然后陷入沉睡，直到金成五年前遇害才苏醒过来，给了他第二条命。
“长期以来，我只是在他制作惨案时，以被害人的怨念为食罢了。”
蒲涯沉声提问：“五年前，他是怎么死的。”
“灵体怨念报复。”
“哪来的灵体？”
“一个死人的家属吧，五年前打交道时我对它印象不深，最多能感受到它的怨念是如何形成的。”影子为表讨好之意，恭恭敬敬解释：
“怀揣恨与诅咒，上吊自缢。死后怨气滔天，遵循生前意志寻仇，是种很低级的灵体。”
蒲涯若有所思摩挲下巴：“你的意思是，金成其实早就被灵体杀害了，是因为有你相助，从而复活……虽然，我也不认为他那副模样是个活人。”
“您理解的很快。”影子悄然改变称谓：
“作为代价，金成原本的欲望会被无限放大。他并不知道我的存在，而是把我当成了内心的真实声音。”
“他的欲望是什么？”
“女人。”影子毫不犹豫说道：
“收集各式各样的女人，我赋予了他更进一步实现欲望的力量。”
蒲涯不自觉皱起眉头，表情厌恶。
把人当成收集品？
收集成一块块皮肤碎片？
这样的存在，即便复活了，又能够称之为人吗？
雨夜磅礴，淅沥转眼已成倾盆。
黑暗巷弄，影子全然没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仍自讲述自认为的拉拢谈判：“嘿嘿，他很愚蠢，随便一点撩拨就听命行事。
但我相信您肯定不一样，我知道，拥有招灵体质的您，若是没有足够理智，早就死于非命了。
“您与我合作，前景绝对非凡！”
蒲涯深吸口气：“何以见得？”
“我可不是你身边那两只弱小的灵体，比起它们，我活得时间更长，对灵体力量掌握的也更多。
“你可以看出来，哪怕是金成这种货色，都能发挥出悍然效果。”影子语调蛊惑：
“我能让你脆弱的肉体变得坚硬，能让你完全使用灵体能力。
“招灵体质吸引的灵体再强，只要让我饱腹，那也不在话下。
“怎么样，合作吧？”
“好，我没意见。”蒲涯点头。
正当影子欣喜若狂，准备朝他走来时。
他伸出藏在风衣里的手，指尖套着一个可爱的狮子玩偶。
蒲涯爽朗一笑：“不过她好像有点。”
话音刚落。
老妪急速飞出，凄惨鸣叫。
怒火……
还有哭腔。
血珠自老妪眼眶涌现，与雨水交融。
旋即。
消逝无踪。
眨眼之际，老妪已经与影子撕扯在了一块。
“我诚心相待，你居然戏弄我！”影子愤怒呼喊：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你们准备给我填肚子吧！”
蒲涯远望两只灵体交战。
秦国泰赠予的灵体信物，其实是马民安小时候最喜欢的玩具。
当年他抛妻离子时，总算心中还存了点念想，瞧瞧捎走了这样物品。
蒲涯通过狮子玩偶，成功与老妪签订契约。
单论战斗水平，老妪的能力为【头发】，要逊色男孩冤魂许多。
正如其母亲的身份，她更擅长的是呵护，也就是防守。
男孩主进攻，老妪主防御。
这便是蒲涯手里的剑与盾。
那些头发无限延伸，尽管干扰效果很强，但影子随意拖拽，便能拽下来一大片，形成不到有效伤害。
他忽地问道：“你觉得这位老太太眼熟不？”
影子薅住老妪的头发，将其牢牢控制住：“到我肚子里，都是熟的！”
“所以你真的不认识吗？”
“嗯？”
“给你个提示。”蒲涯鼻腔轻哼：
“五年前，上吊自杀，只为寻仇。
“只因仇人未死，夙愿无法化解，此后飘离人间，茫然徘徊。”
影子迟缓垂首，盯着手中疯了似负隅顽抗的老妪，默不作声。
“你当然是知道的……或者说，你一直都很清楚，只是想欺骗我，糊弄了事。”蒲涯撂下负着的背包，甩在地面，水洼随闷响溅射：
“她可不是什么低级灵体。
“这个灵体呢，只是位想报仇的母亲而已。
“如果一切照旧。
“也许饶苗苗和马民安，此时已经有了自己的小家庭。
“也许老太太呢，每天都在带孩子玩，而不是成为孤魂野鬼到处飘。
“前提是没有你，还有金成整出来的幺蛾子。
“所以说啊，让你这种货色给他们陪葬……
“会不会有点太抬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