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石做好安排时,临清已在圣塔广场等候许久。他娴熟地打开自动车车门,坐上驾驶席,准备发车。“算你们有良心”,临清在驾驶席上俯视秋石。“快上来。”
述平敏捷地跳上车,在临清旁边给他指路。秋石和新宁也费力爬上去,找位置坐好。临清给上动力,自动车离开圣塔广场向西行进。
“没开过自动车?”临清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
“这是秋都唯一的灵器……”秋石小心地回答。“下官不敢乱动。”
“灵器就是给人用的,尤其是这种时候。”临清满不在乎。
中都人真自私啊,秋石心想。这么说,悠离天女骨子里是中都人才对。随身带那么多灵遗物到外域瞎跑,地方出身的可干不出这事。
在述平的指挥下,临清把自动车开到了死路上——只能原路返回。临清气得鼻子出气,把车停下,又在驾驶席上瞎捣鼓一通。“你们这个太不实用了。”
临清狠狠地拍了下操纵台,充满敌意的视线落到述平身上。
“秘书长阁下,抱歉,我下去看看。”述平跳下车,检查路况。是这条路没错,他半年前才卸任秋都知事一职,记忆不至于衰退这么快。
“你们怎么看?”述平朝秋石和新宁喊话。
秋石也慢慢下车,狠狠地吸了口雨后的新鲜空气。一切都是如此美妙,适宜的温度、青翠的草木,甚至让人不敢相信,不远处就是发生大侵蚀的定安县。
“是这条路没错……”秋石嘀咕道。不如说不可能走错路,这可是唯一的官道——秋都的预算才没宽裕到再修一条官道。
“昨天我们就是从这走的”,新宁一边回忆一边说。“至少直到昨晚,前面都是畅通的。”
秋石皱起眉头,往前走了好几步,抬头观察两侧的山脉,又盘了盘玉兰大巫女送的念珠——而她仍然下落不明。
“我想”,新宁征求秋石和述平的意见。“是山上的石头和土块被雨冲到了路上。昨夜一直在下雨,这边泥土也有点松。”
述平微微点头,又看了眼秋石和新宁,便上车向临清汇报。临清下车,走上前方的小土堆,找到一块凸出来的石头,坐下。
“还有别的路吗?”
“没有了,秘书长阁下。”述平说。“除非从山上翻过去。但刚下过雨,爬山很危险。”
雨又下起来,述平呆呆地站在临清旁边陪他一起淋雨。秋石心疼地抚摸自动车,生怕这宝贵的灵器被雨淋坏。中都的老爷们富裕惯了,用什么东西都不爱惜。
“说不定大巫女殿下已经回去了”,新宁走到临清旁边,小心翼翼地说。
“走哪里回去?”临清啐道。“罢了,你们驾车回去吧,我再坐会。”
新宁自然是没资格碰自动车的,秋石也只在以前当同知时看述平用过几次。述平则断定临清还在说气话,不敢擅自走开,更不敢回到自动车上。虽然他已经退下来,但多年的官场经历,养成了他在上级前谨小慎微的习惯。新宁自讨没趣,又走回去找秋石聊天。
“真是格差社会啊”,新宁小声向秋石抱怨。“大巫女殿下是人,定安县的百姓就不算人吗?哪怕他们不算人,知县老爷的安危总得关心一下吧。”
“你要还想继续当官,就别随便说自己的想法。尤其不能跟上级官员乱说。”秋石本不想搭理新宁,但干等着也无聊,而且在这说话临清听不见。“知县大概已经遇难了。可能在秘书长阁下看来,我们这些地方小官就是无足轻重的吧。谁都能做,死了再换一个上。”
“知事大人也是地方小官啊。”新宁嘲笑道。
“秘书长阁下看谁不是小官?”
“知事大人,要我说……”新宁小声说道。“大巫女殿下也一样啊。现在的不幸死掉,再换一个人来做就是。”
“别乱说”,秋石不敢接话。他确实这么想过,但又总觉得,高高在上的大巫女有某种过人之处,她们的工作和官员们事务性的行政工作有根本区别。
临清也是这么想的。天院总归是超然的,尤其是天女。作为将现代人类生活和大侵蚀隔开的最重要的一道保险,她的地位必然是至高无上的。所以克让把官场那一套带进天院,临清很是反感。
临清要的不是一个完全听自己话的天院,而是一个发生大侵蚀后能有效应对的指挥中枢。虽然月见天女上位有他的意思在里面,但一年一年过去,临清愈发认为,月见天女就是有神性的。是她先被上天选中了,然后才是临清推她上位,不是反过来。临清所做的,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
至于玉兰,她是月见天女钦点的下任天女。如果她真的遭遇不测……首先,给夕雾在天院里再找一个靠山。然后,是下一任天院秋宫宫主的人选,甚至下一任天女人选——不知道克让又要推哪个混蛋上来。说到底,就是月见天女性格太软了……唉,也怪不得她,主要还是克让的问题。得早点把克让换掉——对,回中都第一件事,把克让换掉。
临清一拍大腿,缓缓站起来,一言不发地回到自动车上,坐上驾驶席。述平和秋石跟新宁也回到车上,准备返程。又是一无所获——
临清启动自动车,正要掉转方向往东走时,突然发现,刚才的小土堆上隐约出现一个人影——难道是玉兰?他立刻停下车,向小土堆跑去。
述平轻声叹息,没有下车,似乎在为已经出现幻觉的年迈的秘书长感到惋惜。“回去后先洗个澡”,述平嘟哝道。
“快看”,新宁突然喊叫起来。“那边好像有谁在。”
“肯定不是大巫女殿下……”秋石嘴上这么说,但也立刻下车前去确认。
一个小女孩站在土堆上,衣服被雨水打得透湿,几缕头发被汗水和雨水黏在额头上,乱糟糟的形象和定安县这个偏僻的地方很搭。如果是秋都的父母,才不会让孩子在雨天乱跑、把自己搞成这个鬼样子。
“莉莉大小姐?”新宁试探着问。
小女孩点头。
“谁?你认识?”秋石诧异地瞅了眼新宁。
“我们知县老爷家的大小姐。”
“还老爷,一个知县也配称老爷?”秋石笑着反问。不过,定安县知县还活着真是帮大忙了。让那群难民都找他们的知县老爷去吧,秋都又不是难民收容所。
“莉莉,爸爸妈妈也在一起吗?”新宁又问道。
小女孩摇摇头。
“怪可怜的……”这个和夕雾一样大的孩子竟莫名地激起了临清的保护欲。要是夕雾也……不,怎么会让夕雾遭遇如此悲剧?
“玉兰姐姐,前面有人。”小女孩朝身后喊道。
随后,背着沉重包裹的玉兰出现在小土堆上。她手上沾满泥巴,站在土堆上大口大口喘气,朝众人尴尬地笑笑。
“魔瘴”,秋石想起玉兰的传闻。据说她从小就在外域探险,能抵抗瘴气。或许这个绰号并不是贬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