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院秋宫。
进修课正式开始。
玉兰简要说明了她对进修课的想法。她反对重理论轻实践的做法，不希望大家把时间全花在尚不成熟的理论的研究上。理论终究要解释现实，不能完全抛开现实。拿理论套现实更不可取，从现实中归纳出理论才是正确的步骤。
可是，之后上课时，莉莉却发现完全不是这回事。前辈使女们说的全是理论，算式一个接一个：不考虑扩散作用，把圣塔的灵力源看成一个点，求圣塔附近的灵势分布？莉莉根本看不懂，也不知道做这些推理意义何在。
“好难啊”，回到秋宫，莉莉失落地躺在床上。
“我来教你吧，哪里不会？”夕雾自告奋勇。
“我就是说，算这些没用。”莉莉想了半天，总算憋出这句话来——仿佛她不是学不明白，只是不想学罢了。
“莉莉，是这样的。按照传统的理解，圣塔的灵力张成巨大屏障，阻止瘴气入侵。但悠离天女的灵动分析学提出，圣塔从上天接受灵能输入，在地面的一定区域内维持较高的灵能密度。我们生活在高灵能密度区域，低灵能密度区域就是外域。所以计算灵能密度分布有很强的现实背景。而算出灵能密度分布，就是求灵力和扩散作用平衡的状态。要算灵力场，最好先知道灵势分布。莉莉你看，这个式子就是算灵势分布的。你会做吗？”夕雾解释半天，莉莉根本没听进去。
“不会。”莉莉的回答简短有力。
“哪里不会？”
“都不会。”
夕雾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问，终于明白了莉莉的问题所在。“莉莉，我不是故意说气话，请你相信我。但是……”
“我又不会……生你气啦”，莉莉躺在床上，随时要哭出来的样子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夕雾语气放轻，小声说道：“可能要把初等学校的知识全部重学一遍。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莉莉连着吸溜好几下鼻子，拼命忍住没哭，不停用手擦眼睛。
“我们去问问玉兰宫主，好不好？”
“我不能留在天院吗？”莉莉的声音已有些歇斯底里。“又要回到大侵蚀的那天吗？”
“莉莉是我……重要的朋友，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的。”夕雾摸着莉莉的头安慰道，莉莉暂时平静下来。
可惜，只是暂时。
“灵能从高密度向低密度扩散，扩散速度正比于灵能密度差。同时，灵能的变迁又受到灵力场作用，而直接从灵能分布计算灵力场较为复杂。为方便计算，悠离天女引入灵势的概念，灵力就是灵势的梯度。显而易见，处理标量场比向量场方便很多……”
又坚持听了几天课后，莉莉终于放弃。完全听不懂的东西，一点意思都没有。如果说算数还有点用的话，灵动分析学就是彻头彻尾没用。还要一直坐着不能动，上课时间比初等学校还长，真是煎熬。
趁别人不注意，莉莉悄悄溜出去，到东苑透透气。东苑每时每刻都有散步的使女，不会被当成旷掉进修课的坏孩子。池塘里的鱼又长胖了一些——要是能像这些鱼一样无忧无虑该多好呀。
“莉莉？现在不是进修课的时间吗？”
熟悉的声音传来，莉莉吓了一跳。
“玉兰姐姐，我……我好痛苦。”
“我听夕雾说了，晚上来我房间吧。”
什么嘛，天院也不过如此，莉莉想。据说春都还有好多湖泊，比这里的池塘大多了。要是没有大侵蚀，说不定自己已经是县长夫人了呢。哪像现在，在天院受苦，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夕雾跟玉兰姐姐说自己的坏话，玉兰姐姐……可能今晚就要赶自己离开天院了吧。还不如当初就不来天院，才不稀罕呢。
到了晚上，莉莉像奔赴刑场的犯人一样，百感交集。之前的温馨都是骗人的。玉兰是秋宫宫主，从早到晚都有人围在她身边。自己只是普通的使女……什么世界会给我希望，都是假的。自己才不是什么悠离天女转世，连天院普通使女的资质都没有。都怪玉兰自顾自地期待，期待落空后又自顾自地失望。
“玉兰姐姐……”莉莉走进玉兰房间。
“玉兰宫主殿下贵安，能拜访秋宫真是荣幸之至。”
莉莉这才发现，门口还有一名使女。莉莉拘谨地退回门口，向玉兰浅浅地鞠了一躬。
“进来吧。莉莉，今天心情不太好呀。遇到什么难过的事了吗？”玉兰明知故问。
“没有……”
“这是雏菊。应天学校推荐入选天院，现在在夏宫。她的成绩单我看了，说是百年一见的天才也不为过。虽然你们的进修是分开的，但我想，大体的内容是一致的。”
“你好。”百年一见的天才吗……莉莉看了看雏菊，没有感情地问候了一句，甚至连挖苦都懒得挖苦。
“莉莉姐姐贵安，请多指教。”雏菊恭恭敬敬地朝莉莉行礼，展现出良好的教养。
“莉莉，之后的进修就不用参加了，我拜托雏菊先帮你打打基础。再过一段时间，我给你讲解灵动分析学和其它进修课的知识。抱歉，我还有其它事情，最近实在抽不出时间。”玉兰说。
“是吗……”不用参加进修是好事，但莉莉心里的石头还没完全落地。要是再让玉兰姐姐失望……莉莉还是开心不起来。
几天之后，莉莉再想找玉兰时，已经找不到了。月见天女启程前往秋都定安县祓除瘴气，玉兰随行。莉莉只好按照约好的时间，去东苑会一会这个百年一见的天才。
“莉莉姐姐贵安。”莉莉赶到东苑时，雏菊已等候多时。
“贵……安。”莉莉还没习惯这种打招呼方式，更遑论光是过来就已经百般不情愿，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雏菊，你其实瞧不起我吧。我什么都不会，却和你一样都在天院。”
“不敢。我出身寒门，父亲只是小小的编修。家学浅薄，比不上各位名门闺秀。”
这话越听越刺耳，莉莉几乎确信雏菊就是在故意挑衅。但她表情又很诚恳，莉莉也弄不懂她到底是什么态度了。
“莉莉姐姐，我可以确认一下吗？玉兰宫主嘱咐我，从初等学校的知识点讲起。”
“是。”莉莉索性放弃抵抗。脸面什么的都无所谓了，本来也就没有这些东西。“叫我莉莉呗，我们是同期，而且……我什么都做不好。你觉得这事很烦吧。”
“莉莉姐姐”，雏菊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决定继续说下去。“玉兰宫主说，您是悠离天女转世。悠离天女是灵动分析学的开创者，能被选中为您补习，我不胜惶恐。”
莉莉愣住了。不知为何，玉兰姐姐就是有那奇怪的执著。至于雏菊，假使她确实是百年一见的天才，那为何要相信悠离天女转世这样假得不能再假的说法？看着眼前的雏菊，莉莉并不清楚，她是想真心实意地帮自己掌握新知识，还只是以此向玉兰姐姐邀宠。
等玉兰姐姐回来再问问吧，莉莉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