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溶洞深处走积水越多。很快，积水没过莉莉的肩膀，再往前非潜在水里不可。据说春都出身的人都会游泳，可以自由地在水面上移动。而秋都没什么大江大河，莉莉也自然与这种技巧无缘。
无奈，莉莉只好把整个身子泡进水里，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即使已经踮起脚尖走路，她也无法将头伸出水面——尝试下玉兰姐姐教的操纵灵力的方法好了。
理论是理论，实际操纵灵力时又会遇到种种想不到的困难。至于用灵力在水中呼吸，更是闻所未闻。在平时，莉莉连地面灵势分布都算不好，现在却不得不直接挑战最高难度。
老实说，情况很不理想。虽然第一次操纵自动车就能平稳地起飞降落，已经称得上不折不扣的天纵奇才，但在水中呼吸完全是两码事。只是把水隔开并不难，可那样就吸不到气了。反复尝试多种方法后，莉莉彻底放弃。或许回去后，可以问问玉兰姐姐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如果回得去的话。
又呛了好几口水，莉莉渐渐失去意识。为什么要来这里？至少不是要拯救谁。她对新宁没什么特殊情感，更何况他早就脱险。而秋石，莉莉都快记不得他长什么样了。那时和玉兰一起逃离定安县时，先看到的是新宁和临清秘书长，又不是他。至于雏菊父亲广阳，虽然莉莉很感谢雏菊帮忙辅导功课，但这恩情还没大到，需要搭上性命救她父亲的地步。再说，自己真的能把他们救出来吗？莉莉心里直打鼓。
莉莉知道，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故意装样子、做给玉兰姐姐看罢了。如果这些灾异，都自己是企图窥伺天机而遭到的报应，那自己自然有赎罪的责任，哪怕搭上性命。要让玉兰姐姐知道，自己作为紫微御侍，也努力过了——
努力过了吗？
莉莉突然想起，在定安县遭遇大侵蚀的那天。没错，是瘴气。或者按照悠离天女那套灵动分析学的观点，是附近的灵能密度过低。要是现在让莉莉回到定安县往外域走，她绝对不会中招。但她直到此时此刻，都在思考如何在水里换气，差点忘了灵能密度的事。
清醒过来后，莉莉回忆起玉兰教过的、在外域探索时用得上的小技巧——收集附近灵能，集中到自己身体周围。暂时确保灵能密度合适后，她这才发现，积水没有想象中那么深。
莉莉采取简单有效的策略——挣扎着在水里前进、快喘不过气时跳出水面吸口气，手脚再配合着扑腾几下。速度虽然慢，却能稳步推进。
走过溶洞里地势最低的一段路，水位终于降下去。莉莉一鼓作气，又往前走了一阵，坐在地上休息。这就是游泳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才不是只有春都人才能掌握的特殊技能。
莉莉抬头，前方微微地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和大侵蚀时定安县的天空一样的颜色。穿过洞窟，就是外域。如果是玉兰，一定会很激动地跑过去看吧。莉莉可没这股兴奋劲，对紫红色的天空也没多少好感。她稍作休息、等体力恢复后，再度向前推进。
运气不错，洞窟内没什么岔路。莉莉没走多远，就看到有人躺在地上——不过还有抢救的必要吗？她伸出手摸了摸，还有温度——能不能得救，就看他们造化了。莉莉坐在他们身边，收集周围的灵能，待灵能密度稳定后，靠在石头上小憩一会。
又是毫无逻辑的梦。
莉莉梦到自己和雏菊在江里游泳，前面隐约出现玉兰的身影。莉莉带着雏菊加速游向玉兰，游着游着就到了定安县。梦像是连起来了似的，月见天女和玉兰依然在苍梧山上。
“我也想结婚嫁人。”玉兰说。“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没想到，天女座下也这样认为。”
“谁不向往美好的爱情呢？成为天女之前，我也只是普通人啊。”月见笑着说道。“别喊我天女座下了，马上你也是天女了。”
“成为天女后，就不是普通人了吗？”玉兰问道。
“很快就会知道啦。”
天女和普通人到底有什么不同？有机会问问玉兰姐姐吧，莉莉想道。以前就觉得，在外域自由行动、大侵蚀时把自己救出来的玉兰姐姐很厉害。等她真的当上天女后，她身上好像又多了些神秘的特质。
“玉兰，你认为人们活下去，最重要的是什么吗？”月见提问。
“最重要的？”玉兰不太理解月见的意思。
“是希望。人们活下去需要希望。”
“日出日落需要什么希望吗？”玉兰反问。
“太阳今天落下后，明天一定会升起吗？相继发生的偶然事件之间，真的会有内在联系吗？今天晚上睡着之后，明天睁开眼时，还会是像往常一样的生活吗？”
“天女座下，我不明白。”
“人就是这样贪婪的生物啊，人活着需要希望……”月见说。“没有人愿意莫名其妙地来到世上，又莫名其妙地死去。人们渴望因果恒常性，希望有一天理解万物之理、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所以，需要有谁站出来，给他们这样的希望；在漫无边际的生活的苦海中，带领他们奔向远方的蜃景。玉兰，现在你知道，天女最重要的是什么了吗？”
“找到引领自己生活的希望？”玉兰顺着月见的话问道。
“比这更宏大，”月见说。“赐予他人希望。只看这点的话，说不定我也勉强及格了呢。”
赐予希望？莉莉一头雾水。梦里的月见天女讲话像猜谜似的。
“天院？”远处传来模糊的声音。“天院？”声音越来越清晰，莉莉从梦中醒来。
“你是……秋石知事？哦，现在不是了。”莉莉努力回忆着。
“现在是思来县教谕，天院”，秋石并不气恼。
“那边的是……雏菊的父亲吗？”莉莉问道。
“著作局编修广阳。请问，您是雏菊的朋友吗？”
“天院，有没有谁说过，你长得像当今紫微宫……”秋石打量着莉莉。
“是吗？你认错了吧……我只是雏菊的使女”，莉莉搪塞道。“雏菊说，你们被困在这里，她很担心。这里有瘴气，然后又有水……总之，她希望你们尽快出去。可以吗？”
“对，是瘴气！”秋石突然叫起来。“我们本来要到前方开阔处看外域的天空，不料为瘴气所害，就晕了过去，刚刚才醒过来。编修大人，很抱歉。为了您的安全考虑，最好不要再往前了……什么？”秋石从口袋里摸出玉兰送的辟邪用的念珠，一颗颗灵石竟全部消失不见，只剩一条平平无奇的绳子。“编修大人，现在很危险，您看，要不要先回去一趟？”
“好。”广阳心想，早就该往回走了。“这位是……雏菊的侍女，是吗？她平日里让你费心了。雏菊没和我说过她有侍女……”
“我们都在天院进修，是同期”，莉莉改口。虽然迟早会露陷，但她还是不愿意这么直白地告诉他们，自己身为紫微御侍，在天降灾异、玉兰天女下罪己诏的关键时刻，居然从天院溜了出来。不过，莉莉原本以为他们相当虚弱，没想到还这么有精神，倒是有些出乎意料。“雏菊很聪明，进修课程我听不懂，雏菊就会给我讲解。嗯，就是这样的关系啦。她说你们遇到了麻烦，让我帮帮忙，我就来了。”
“但雏菊应该一直在天院才对……”广阳略作思考。“我们昏迷了多久？”
“抱歉，编修大人。我们最好早点回去”，秋石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回去太晚的话，我们知县老爷也会担心的。万一连春都知事都怪罪下来……”
“不好意思……”莉莉忍不住插话。“我是从天院过来的。保守估计，十天半个月？”
秋石差点又晕过去，广阳也吃惊地说不出话。
“是新宁发现问题后出来呼救的……嗯，怎么说呢？没问题最好，雏菊他们都在外面等着呢。走得动的话我们就往回走吧。不用担心瘴气的问题，不要离我太远就好，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莉莉和他们不熟，叮嘱完便没其它话了。
失落的秋石一个人走在前面，莉莉和广阳跟在后面。秋石不愧是春都出身，水性异常地好。令莉莉惊讶的是，广阳也不差。走到有积水的地方，秋石和广阳很快就游没影了。莉莉一个人一会游一会走，笨拙地扑腾着缓慢前进，还得时不时喊他们别游太远。到洞窟出口时，秋石和广阳甚至还留有不少体力，而莉莉已经累得站不住了。雏菊抱着广阳一直哭，秋石则在向新宁和思来县知县解释，说这次出事不能全怪他。
“都没事……就好”，莉莉有气无力，整个人都累散架了。
随后，雏菊和广阳搀着莉莉坐上马车，秋石驾车带众人回县府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