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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院的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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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雾(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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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秋石后,秋都知事代岳浑身出虚汗。用不着他反复暗示,代岳也知道这位老领导得罪不起。虽然秋石只当了一年不到的知事,但他还是同知时,就着手构筑复杂的关系网。即便现在不过是小小的定安县知县,他的话在秋都仍然掷地有声。更不用提,他或许还认识当今天女座下。甚至有传言说,今年春假时,天女座下亲临定安县——不知道和秋石说了什么。 代岳也知道,秋石的吹嘘不可全信。但如果可能的话,代岳不想惹任何人。退一万步来说,哪怕秋石从头到尾都在虚张声势,他说的也很在理。尊贵的大巫女殿下,哪是一个都知事抓得了的?秋石前车之鉴,贸然加入中都高层的政治斗争,可别想有好果子吃。至少代岳不想像秋石那样,被贬去春都充教。 但代岳自己怎么想,实在无关紧要。当中都的大人物真的莅临秋都、逼他选边站时,他也只能把夕雾大巫女控制住。 代岳不关心政治,政治却主动找上门来关心他。 代岳重重地叹气,回到秋都官邸。 “大巫女殿下,”代岳敲了敲门。“秋石也来打听您的下落了。” “秋石……谁呀?”夕雾对这名字有些印象,一时却想不起来。“总之,先进来说话吧。” “上一任秋都知事。”代岳走进房间。 “我记起来了”,夕雾说。“爷爷刚去世那会,他就在月会上弹劾爷爷。结果被惟光秘书长贬到春都充教了。他说了什么?” “还有这种事?”代岳吃了一惊。秋石看上去还挺稳重的,居然会做出这等没头没脑的事。代岳还以为,秋石被卷入了什么政治阴谋。想不到他只是非常单纯地,为他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而已。 “呃,不好意思。他说,他很关心您,我不该抓您。”代岳说。“大巫女殿下,请您相信,我也和他一样深刻地认识到,此等做法是怎样的荒诞不经。同样,我也相信您是被人陷害。可是……”代岳话锋一转。“如果中都来人检查,恐怕,我不得不将您下狱。我不敢奢求您原谅,但希望您理解。这场阴谋中,我也是受害者,和您一样。” “谋反是重罪嘛”,夕雾轻松地说道。“你说你和我一样,难道你也谋反了?” “我怎么敢谋反……大巫女殿下,我是说,”代岳愣了一下。“我也是不得已。我知道您是被冤枉的,我抓捕您也是另有隐情。” “不,我没有被冤枉。” “大巫女殿下,时候不早,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代岳离开房间。 代岳当然知道夕雾是被冤枉的。毕竟所谓的谋反,就是代岳趁她出去时,亲自把之前找人做的祭天牌位悄悄放进她的房间,等她回来后再抓现行栽赃的。 可是,她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她分明就是被冤枉的,她自己却不承认这点。代岳隐隐察觉到,事实真相要远比他了解的复杂。 第二天上午,代岳接到通报,中都来人了。考虑再三,代岳吩咐先把夕雾关到监狱里,再让手下官员带中都的贵客来公署知事厅。 “天院夏宫宫主、夏都大巫女雏菊”,雏菊自我介绍道。“你就是这的知事?” “佥都御史知秋都事下官代岳,拜见大巫女殿下。” “客套话就免了,”雏菊瞅了眼知事厅的布置。“让他们退下吧。” 代岳摆摆手,门外侍立的杂役识趣地把知事厅大门关好、离开。 “和夕雾大巫女殿下有关吗?”代岳小心地问道。 “她不是谋反被抓了吗?”雏菊似乎有些生气。“你在奏表上可是提议,把她押送到中都当庭议罪的。你现在还喊她大巫女殿下?” “下官知罪,请殿下开恩。夕雾确实已经下狱,今天即可在您的监督下将她押去中都。”代岳倒吸一口凉气。怎么会在这种细节上出错?万一他们以为自己在袒护夕雾,那就完蛋了。还好今早没犯浑,及时将夕雾转移到监狱里了。 “我要看看她。”雏菊说。 代岳带雏菊来到秋都的监狱,杂役将身穿囚衣的夕雾押到雏菊面前。夕雾已戴上手枷,但杂役还不放心。他们牢牢地抓住夕雾肩膀,免得她突然冲向代岳和雏菊,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没关系,让她放松点吧,我有话问她。”雏菊说。 杂役稍稍后退一步。夕雾直起身子,艰难地用手枷蹭了蹭鼻子。 “打开手枷吧。” 杂役向代岳求助,代岳点头同意。杂役让夕雾先朝后退几步,再帮她打开手枷,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我要单独和夕雾说话。” “大巫女殿下,恕我冒昧,和重刑犯单独会面是不合适的。”代岳说。 规则当然是可以打破的,代岳也不介意为天院的贵人行方便。但是中都的高官一再强调,夕雾和其他人谈话时,代岳必须在场。 雏菊拿出一张小纸条递给代岳。代岳看了眼,是惟光秘书长的手谕。手谕上说,雏菊代表惟光秘书长行事,全权处理夕雾相关事宜。 “我不把她往外面带,给我们一个空房间就好。”雏菊补充道。 代岳按着太阳穴,摇了摇头。顾不上面子不面子,只好再向杂役发出和刚刚相反的指示——和重刑犯单独会面仿佛又变得合适了。把雏菊和夕雾送进房间内,代岳坐在外面干等。房间隔音不好,趴门上就能听到。可代岳对她们的谈话内容没兴趣,也不想在政治斗争中越陷越深。 “我想,你也差不多猜到了”,雏菊漫不经心地说。“这一切都是和木设计的。你威胁到了她的地位,她想把你挤走。她不讲规则,下手没分寸,动辄把人往死里整,简直是个野蛮人。我们是文明人,非要我选的话,我也更愿意和你联手。 “对,全天院都知道,和木根本不配当紫微御侍。你也能见到莉莉姐姐的,我相信你也知道,册封和木为紫微御侍,并不是出于莉莉姐姐的意志。她浑身破绽,就是一头待宰的羔羊。只要莉莉姐姐动这个念头,随时能把和木逐出天院,任何人都不会反对。莉莉姐姐就是天院的唯一权威。 “但夕雾,你不一样。你很有人望。很多无知的人不相信莉莉姐姐是悠离天女转世、不相信她是唯一有天女资质的。她们仅仅凭借那毫无价值的天院的进修课上的表现去臧否他人,她们以为,你比莉莉姐姐更适合做天女——甚至觉得我也能做天女。这并不好。” 夕雾抬起头,像是要反驳什么,慢慢张开嘴,却什么都没说,又闭上嘴听雏菊继续讲下去。 “对,即便如此,也不构成把你逐出天院、甚至处死你的理由。但是夕雾,你知道莉莉姐姐一直很仰慕玉兰天女,也知道玉兰天女宾天给莉莉姐姐很大打击。你知道她心里缺了一块,然后,你没和我商量、没和任何人商量,便趁虚而入,妄图取代玉兰天女在莉莉姐姐心中的位置。这很卑鄙,不是吗? “夕雾,即使是玉兰天女,在她生命的最后几个月里,她也试着放手、让莉莉姐姐摆脱对她的依赖。夕雾,莉莉姐姐已经是人前的天女,我不允许、她也不需要一个“姐姐大人”的存在。如果你执意要扮演这个角色,我会让你付出代价。我说到做到。” “对不起,”夕雾诚恳地说。“是我欠考虑了。” “我也有错就是……”雏菊的语气缓和下来。“不完全是那么光明正大的理由。夕雾,我嫉妒你。莉莉姐姐最终选择了你,而不是我。当和木给我这样一个机会时,我被自己内心里相当卑劣的那部分支配,做出了错误的决定。我也曾宽慰自己,和木威胁不到莉莉姐姐,她也不想挑战莉莉姐姐,这样的行动,对莉莉姐姐没什么不好。但果然,那驱使我的,还是对你的嫉妒。我不该用野蛮人的方式将你拽下舞台。 “我会给你自由。但是,我要你永远地离开天院、不要再出现在莉莉姐姐眼前。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可总归我是赢家、你是输家。输家就该服从赢家,这是最朴素的逻辑。夕雾,你还有要说的吗?” “我没被冤枉。”夕雾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 接着是长久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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