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中都后，秋石总算放松下来。再也不用成天看那些大官的脸色行事，也不用没完没了地和各部官员吃饭喝酒。当他被雏菊拦下、见不到天女座下时，心里都开始盘算着去找惟光秘书长说情了。没想到，最终还是雏菊大巫女帮忙，把这事办成的。
很快，中都就拨下冬日祭的经费。秋石给广阳送了点薄礼答谢，便动身返回秋都。
中都再怎么发达，花火产业还是比不上秋都的。全天下超过半数花火在秋都燃放，而近九成花火在秋都生产。秋都不仅有浓厚的花火文化，还掌握了最尖端的花火生产技术——虽然，稀有矿石还要去各地买就是。
花火的原理并不复杂。灵石释放出巨大能量，将整个花火束送到天上。矿石的特征吸收峰不同，燃烧时产生的颜色也不同。至于如何让花火呈现出想要的颜色和形状、不同矿石和灵石该以何种比例混合，就全看花火匠人们的经验了。
按照惯例，顾客必须亲自收集所需矿石和灵石，把原料带到店里，再听候店家发落。顾客无权天马行空地描述需求，只能在店家提供的方案中选自己喜欢的。而现在，秋石只需把天女座下的圣旨甩到店家脸上，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提要求——中都拨下了足以买下他们全部职业尊严的钱，没人和钱过不去。
“我要一场史无前例的、足以开创新时代的花火秀。我要让冬日祭成为定安县的文化名片。”这是秋石的要求。
“不愧是秋石”，秋都知事代岳很是佩服。他只知道秋石在中都有一些零星的关系，却没想到这些脆弱的关系真能办成事。
“算不上什么，事在人为罢了。”谦虚的措辞掩饰不住秋石的骄傲与兴奋。秋石背着手、昂着头，大步流星地走在秋都公署里。此时此刻，仿佛他才是正牌秋都知事，代岳只是他的副手。“没有谁天生就认识那么多人，不都是自己争取来的？你和人家混熟了，有什么好处他自然记得你。天天窝在县府里，钱又不会自己长翅膀飞进来。我们地方上又没什么事，在府里坐班也是闲着，还不如去中都。去中都要到一笔钱，那贡献比在县府坐一年班都大。”
“您说得是。”代岳附和道。
“不过新宁还真是发达了啊……”秋石感叹道。“你还记得他吧，当时来秋都公署里帮忙的。他之前还见到天女座下了。”
“是，我听说天女座下当时要来定安县。”
“那时候见个面算什么本事？不过是运气好罢了。新宁他现在还能见到。那天院的人都认识他，他去报上姓名，即可在天院里等候。只要天女座下有空，就能见上面。哪像我们，在应天门外面发会呆，都会被撵走。”
“您这次见到天女座下了？”代岳来了兴趣。一方面是想听听天院的事，另一方面，秋石说话半真半假。代岳想多问点细节出来，看看秋石到底有没有吹牛。
“没见到。”秋石倒是没说谎。“不过，见到雏菊大巫女了”，秋石顿了一下。“天院的夏宫宫主、夏都大巫女。嘛，和我们没什么交集就是。”
“雏菊大巫女？”
“怎么，你认识？”
“其实，你走了之后，她就来秋都了。我见过她。”代岳说。
“是吗？她为什么要来秋都？”
“那时候，夕雾大巫女就关押在我们这。她想见夕雾大巫女。”代岳压低声音。
“天院的同僚啊”，秋石叹了口气。“然后呢？她想救夕雾大巫女？”
“不是。她奉了中都的命令，要带夕雾大巫女出去，悄悄处死她。”
“你嘴巴漏风啊”，秋石笑了出来。“少掺和这些事。”
“雏菊大巫女又没让我保密”，代岳耸耸肩。“就我的级别，想掺和还够不上呢。”
“你不该和我说的。”秋石感慨道。有权力的地方就有斗争，大巫女之间明争暗斗并不奇怪。虽然秋石不至于天真地认为天院使女之间都情同姐妹，但她们好歹同为侍奉天女之人，总不能一点情面都不讲。更何况，私设祭天牌位算哪门子罪名？这手段也太低级了。或许，夕雾大巫女还作为一个普通人活着……但政治上肯定死得透透的了。“要是她能来冬日祭就好了，亲眼看看新生的定安县。”
“谁？”代岳问道。
“没什么”，秋石说。“嘛，雏菊大巫女帮了我大忙。这次中都同意拨经费，就是她搞定的。我也不好说她什么，就这样……我们去县里吧。”
“我也要去吗？”
“钱都要来了，不想研究一下怎么花吗？”
花钱也是一门学问，但秋石并没留给代岳多少发挥空间。此番让代岳前来，只是给他讲清楚，冬日祭当天，他驾驶的自动车要走哪条路线。
“比以前热闹了”，来到定安县地界后，代岳评论道。
“这里可是连着死了两任天女”，秋石平静地说道。既没有为月见天女、玉兰天女感到惋惜的心情，也谈不上为定安县而骄傲——只是感叹这热闹来之不易。
“当今天女座下也是这的人。”代岳说。
“可惜天女座下公务缠身，没机会感受冬日祭的盛况了”，秋石说。“我想，如果夕雾大巫女还活着的话……”
“这算什么话？我是为了听这些才来定安县的吗？”代岳有些莫名其妙。
“我听说，夕雾大巫女和当今天女座下很是要好。要是夕雾大巫女还活着的，她完全可以住进天女座下定安县的家中。作为一个普通人，在定安县——天女座下的故乡里生活下去。以后每年冬天，我们都会举行冬日祭，她也能回味一下天女座下的儿时生活吧。”
“真有那么要好，中都怎么会让我们把她抓起来”，代岳讥讽道。“私设祭天牌位这样扯淡的罪名，真瞒得过天女座下？只怕天院不如我们想象中那么美好。”
“妄议朝政可不是知事该做的。”
“我明早还得准时出现在秋都公署里”，代岳说。“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主要是和你商量一下，冬日祭当天自动车的路线”，秋石说。“县学校前正好有一大片空地。我的想法是，我们在河对岸燃放花火，然后邀请他们坐在这片空地上观赏。自动车就从前面那条路经过，一路开到县府。可以吗？”
“没问题。”代岳走上前，简单地检查路况。虽然是县里的土路，但路面还算平整。坐在县学前的空地能一眼望到河对岸，视野开阔。只是，考虑到花火燃放的高度的话，或许这里太近了。代岳回头，望着远处的苍梧山若有所思。
“想看花火的话，上苍梧山更好”，代岳说。“组织这么人爬山不现实，但不妨告诉他们。”
“苍梧山是一座神山”，秋石突然神神叨叨起来。“当年月见天女登上苍梧山后，就再也没下来。还是把这最好的观赏位置，留给前代天女们的神魂吧。她们高兴了，兴许会在暗中保护我们。”
“这是什么道理？”代岳嘲笑道。“也罢，经费是你要来的，怎么花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