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天院。
“悠离姐姐！”望春风风火火地从西苑跑回来，撞开紫微宫东间书房的门，扑倒在悠离身上。“神树，神树它……”
悠离被望春压得动弹不得，艰难地伸手去够掉在地上的书，掸掉沾上的灰，翻到刚刚读的地方，把书倒扣在椅子上。“望春，你吓死我了！什么事啊？”
“神树的叶子全黄掉了！”
望春还没缓过来，仍在大口大口地喘气，热气直呼到悠离脸上。悠离用力把望春推开，从地上爬起来。找到书签夹进去，把书放回柜子里。
“带我去看看。”悠离说。
望春拉起悠离的手，小跑着往西苑赶。悠离一边被拽着往前走，一边思考该如何应对。首先，和各州大巫女联系。她们没有主动和这边联络的手段，因此，必须由这里使用水晶球，问清楚具体情况，越快越好。接着，根据具体的受灾情况，起草援助方案。好在前不久玄州送了灵石过来，正好拿来应急。之后，再慢慢去调整圣塔的灵力场……
天没完全黑下来，但太阳已经落山，月亮若隐若现。悠离在西苑入口遥望天心湖，可惜光线不太好，看得并不真切。
“悠离姐姐，我们去含章亭。”望春催促道。
“啊，好的。”
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悠离不愿相信，也不敢说出来，只是怀抱着那么一丝不切实际的希望，被望春拉着往含章亭赶。
来到含章亭，望春用最快的速度带悠离上船，解开拴着的绳子，向湖心划去。望春每划一下桨，悠离的心就跟着咯噔一下。
“好奇怪啊”，望春一边划一边解释道。“悠离姐姐，我真的没说谎，我不是故意打扰你的。我再找找看。”
来西苑之前，悠离想过无数种情况，唯独没考虑过会变成这样。如今的事态，她根本无法收拾。悠离坐在船上，绝望地把手伸到水里，既盼望着捞到什么东西，又不愿意真的捞到它。手中握到了什么东西，悠离把它拿到眼前，在黄昏的余光中辨认出来——一棵枯树枝。心跳得越来越快，悠离赶忙捂住嘴，生怕血淋淋的心从嘴里跳出来沉到水底。
望春还在徒劳地绕湖心打转、努力寻找神树微缩世界，想把那枝头挂满枯黄叶子的神树指给悠离看。
“上岸吧。”悠离颤抖着说。
“悠离姐姐，可是……”
悠离从望春手中夺过船桨，划回含章亭。望春没再说话，默默地为悠离启动机关，和她一起走进地下密室。悠离躺在床上，将手放在水晶球上，闭上眼睛。
时间像水一样流逝，天彻底黑下来，月亮的清辉照进房间里。望春茫然地坐在床头，看着悠离手中的枯树枝发呆。许久，悠离起身，走下床。
“悠离姐姐，她们怎么说？”
“联系不上。”
“悠离姐姐，您是说……”
“望春，天铃就在紫微宫，我寝室靠窗的柜子的抽屉里。你去最近的方州，自动车在哪你知道吧。跟南星大巫女说，我们有足够方州再撑一个月的灵石储备。水晶球不行了，让她优先确保通信，每五天派人向我们报告情况，同时联系南方各州。让她尽快绘制出方州的灵能图，我可以帮她调整圣塔。”
目送望春在黑夜里跑出西苑，悠离拖着沉重的脚步往政事堂走。天院藏有灵遗物，即便圣塔失效，也能维持正常的灵能密度。悠离打算派人去把州牧找来，了解中州的整体情况后，再做下一步计划。
月亮高悬在空中，早已过了秘书省的正常办公时间。悠离害怕找不到人，那样就无法及时和州牧联系。但她更怕找到人。要是此时政事堂内灯火通明，那几乎可以百分百确定——中州出大事了。
“天女座下！”悠离还没走到政事堂，就有人远远地出来迎接她。“使君大人上吊自尽了。长史大人说，希望天女座下移驾州府议事。”
“天女座下，外面有瘴气。请带上灵石。”一旁的秘书监小声提醒道，递上来一块灵石。悠离犹豫了一下，决定把灵石留在天院。
事发突然，灵能密度下降得如此之快，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现在还能保持意识的，只有恰巧逗留在政事堂的秘书省官员，和捧着灵石来报信的州府主簿而已。当悠离跟他来到州府时，州府已经没有能主持事务的官员了。吊在梁上的州牧不知被谁放了下来，脖子上还能看到绳子的勒痕。长史和州府的其他官员三三两两躺在地上——这是灵能密度过低产生的症状。
悠离的心死了，也在他们身边躺下，沉沉地睡过去。
中州彻底停摆。
当太阳从东方升起时，悠离万般不情愿地睁开双眼，打了个喷嚏。
这是天女的资质——对灵能的亲和性。悠离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这种无谓的能力会被那么多人看重。悠离明白，自己只是一个胆小鬼，比任何一个人都害怕这一天真的到来。为什么选中了自己？尽管一直试图培养，但悠离毕竟缺少天女的气度。
自始至终，悠离只是一个普通人。她没有任何神性，无法成为上天在人间的行走。如果是落葵大巫女，一定能处理好吧，悠离心想。这不是什么令人艳羡的能力，不过是沉重的义务罢了。悠离宁可就此睡过去再也醒不来，等着被其他的谁拯救，或抛弃。
悠离走出州府，回到天院紫微宫。在哪里都一样，但果然还是呆在这里更安心。望春会带来什么消息呢？要是她们都没事就好了。南星大巫女肯定会来鼓励自己，然后和她一起绘制中州的灵能图。这样，一直以来研究的灵动分析学就能派上用场，给她露一手、让她看看自己是如何调整圣塔灵力场的。又或者，是落葵大巫女先飞来中州。她一定会嘲笑自己弄坏了重要的灵遗物，灵力场乱掉了也不管，中州的老百姓还需要她这个玄州大巫女来拯救。
悠离胡思乱想之时，望春已回到天院。
“悠离姐姐……”望春的声音毫无生气，像是从地狱里发出来似的。
“南星大巫女怎么说？方州还好吗？”
望春摇了摇头。“南星大巫女昏迷了。我想在方州找人问一问，跑了好多地方……但他们都昏过去了。”
果然，奇迹不会发生，眼前只有残酷的现实。
“中州也不行了。”悠离说。
“悠离姐姐，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们被抛弃了。”
“悠离姐姐，我知道，你还有办法的”，望春说。“你平时经常教导我要居安思危，你对灵能理论很有研究。这都是为了今天，不是吗？”
“不，我……我什么都不是！”悠离喊道。“我怎么会知道该怎么办？什么天女不天女的，自始至终，我都只是一个软弱的小女孩罢了。这都是什么呀，谁先来救救我啊……”
“悠离姐姐，先冷静下来……”望春也没了主意。如果悠离也没有办法，现在又能做什么呢？不，也许……
“悠离姐姐，自动车和天铃，我可以再用几天吗？我不懂灵动分析学，做不了复杂的工作。但我能帮你测灵能密度、画中州的灵能图。悠离姐姐，不是救世主，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但即便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也有能做的事情。我不会拯救世界，但我想把自己能做的工作做好。”
“望春，你在说什么呀？我们已经……”
“悠离姐姐，等我的好消息吧。三天之内，我保证把灵能图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