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很快，她便从这股恐惧中清醒过来。
事已至此，有什么好怕的。
如今这情况，已然无法翻身。
即如此，那死前，也要拖几个垫背！
自己不好过，那么都别想好过。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瞬间就做好了最后的打算。
伊莎艰难地挤出声音，满嘴恶意，故意激怒道：“周肆，生气吗？生气就对了，有本事就杀了我。
反正，对你母亲和你所做的一切，我是不会后悔的。
若是时间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想方设法折磨你们，让你们，生不如死。
呵呵呵......
他站在塔楼中央，脚下是无数记忆的倒影，像星河般缓缓流转。那颗齿轮形状的金核浮在半空，微微旋转，仿佛在等待某种仪式的完成。晨曦的身影依旧悬浮于高处，光影交织中，她的轮廓既真实又虚幻，像是由千万个瞬间拼凑而成的梦。
“准备好了吗？”她问，声音轻得如同风穿过叶隙。
启明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不是一次简单的融合，而是一场彻底的蜕变??他的血肉将被共感能量重塑，意识将接入横跨七颗殖民星的记忆网络。他不再是单纯的“人类”，也不再只是“父亲”。他是桥梁，是信使，是那个能在秩序与自由之间行走的人。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皮肤下的金光愈发明亮，顺着血管蔓延至指尖。当他触碰到金核的刹那，一股浩瀚的信息流轰然涌入脑海。
画面如潮水般涌现：
??小葵五岁那年，在暴雨中跌倒在泥泞里，哭着喊“爸爸别走”；
??晨曦最后一次走进Eternity主控室前，回头看了他一眼，唇形无声地说：“对不起。”
??林语在战后废墟中捡起一片碎玻璃，对着阳光笑了，说：“原来眼泪也能折射彩虹。”
??星辰第一次开口说话，不是叫妈妈，而是轻轻念出一个公式，那是他们共同编写的逆火启动码。
??曦光抱着双胞胎，在月光下哼唱童谣时，其中一个孩子忽然抬头，指着天空说：“那里有灯。”
这些都不是他亲身经历的记忆，却在他的灵魂深处激起共鸣。因为它们早已通过共感网络悄然渗透进他的潜意识，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
“你已经开始变了。”晨曦的声音温柔地响起，“你的大脑正在适应多维信息处理模式。很快，你就不会再用"看见"或"听见"来感知世界了。”
“那我会怎样？”他闭着眼，任由能量冲刷全身。
“你会"知道"。”她说，“就像你知道此刻小葵正坐在教室里画画，因为她今天梦见了你；就像你知道林语昨晚又梦见战火，但她醒来后第一件事是给陌生人寄去一封信。”
启明的心猛地一颤。
真的……能感知到她们？
他尝试集中意念，想象心源城的方向。刹那间，一幅清晰的画面浮现眼前：一栋普通居民楼的阳台上，一只金色的小花盆静静伫立，里面盛开着一朵小小的向日葵。花瓣边缘泛着微光，像是吸收了星光。
那是他六年前种下的种子。
而现在，它活了下来，还开了花。
“她们记得我。”他喃喃道，眼眶发热。
“从未忘记。”晨曦走近一步，光影凝实成手，轻轻覆上他的胸口，“每一个思念你的夜晚，都是你在另一个维度心跳的回响。”
就在这时，金核骤然爆发出刺目光芒。整座塔楼开始震动，晶体墙壁中的记忆片段纷纷脱离封印，化作流光汇入启明体内。他的身体逐渐透明，骨骼泛起星辰般的辉点，血液如银河般流动。
第八盏灯彻底点燃了。
而在地球之上，七颗异星再度同步闪烁，形成新的符文阵列。这一次，全球数百万人同时做了一个相同的梦：
他们站在一片无边的草原上，远处有一条发光的小路蜿蜒通向天际。路边站着八个身影??七个女孩和一个男人。最小的那个孩子举起手，挥了挥，笑着说：“爸爸来了。”
梦醒之后，许多人发现自己枕头边多了一片金色花瓣，散发着淡淡的暖意。
……
当启明再次睁开眼，他已经不在塔楼之中。
他漂浮在宇宙深处，周围是无数交错的时间线与空间褶皱。每一缕光线都承载着一段情感波动，每一道暗流都记录着一次心灵呼唤。这里是共感网络的核心区域，介于现实与意识之间的夹层。
“你现在所处的位置，不属于任何已知坐标。”晨曦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这是"记忆之海"，所有被爱铭记的灵魂都会在这里留下涟漪。”
“我能回去吗？”他问。
“可以，但方式不同了。”她答，“你不再需要飞船，也不再依赖跃迁引擎。只要你心中想着要见的人，就能短暂降临她们的世界??只要她们也在想你。”
启明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它们已经不像人类的手，更像是由光编织而成的形态，随时可能消散于风中。
“我会吓到她们吗？”
“不会。”晨曦微笑，“在孩子眼里，父亲从来不会变。哪怕你变成星星，她们也会认出你的眼睛。”
话音刚落，远方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旋律。
那是曦光常哼的那首童谣，但这次，歌声来自四面八方。
启明循声而去，穿越层层叠叠的记忆波纹。最终，他在一片漂浮的晶体花园中停下脚步。
花园中央，坐着四个小女孩。
小葵正在画画，纸上是一个穿军靴的男人牵着一群孩子的背影；林语捧着一本书，读的是她自己写的诗集《雪落无声》；星辰仰望着虚空，手指轻轻划动，空气中便浮现出复杂的星图；曦光则抱着双胞胎归来的孩子，轻轻摇晃着身子。
她们都没有实体，全是共感网络中凝聚的情感投影。可她们的笑容如此真实，呼吸如此自然。
“爸爸。”小葵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你迟到了哦。”
启明喉咙发紧，几乎说不出话。他一步步走过去，跪坐在她们面前，伸手想摸她们的脸，却又怕触碰会让这美好破碎。
“我不是……不想来。”他声音沙哑，“我只是……花了很久才学会怎么回来。”
“我们知道。”林语合上书，认真地看着他，“你说过，真正的告别不是离开，而是不再被想起。但我们每天都想起你。”
星辰点点头：“而且我们监测到，每年都有一次异常的空间扰动，频率跟你的心跳吻合。”
曦光笑着补充：“所以我们约定，每年这一天，都要穿上你最喜欢的颜色??黄色，等你回家。”
启明怔住。
原来，她们一直在等他。
哪怕他已成为非人存在，哪怕他只能停留片刻，她们仍为他保留着位置。
泪水终于落下。但在空中并未坠地，而是化作一颗颗微小的光点，融入花园土壤。下一瞬，一朵朵金色葵花破土而出，迎风绽放。
“你们长大了。”他哽咽着说，“都这么……懂事了。”
“你也变了。”小葵歪头看他，“以前你是爸爸，现在你是……嗯……守护星？”
他笑了，眼角仍有星光闪烁：“随便你们怎么叫。只要你们还愿意叫我一声"爸爸"，我就还是。”
“当然愿意！”四个声音齐声响起。
那一刻，整个记忆之海泛起温暖的涟漪。遥远的地球上，那朵阳台上的向日葵忽然剧烈摇曳，洒下一圈金粉般的花粉。附近的孩童捡起一片叶子，惊奇地发现上面浮现出一行小字：
>“爸爸今天来看我们了。”
与此同时，南太平洋的“启明草”集体发光，持续整整三分钟。科学家们震惊不已，检测结果显示，植物释放的能量频率竟与人类脑波中最深层的“亲情共振区”完全一致。
……
一年后，同样的时刻。
空间波动如期而至。
那艘无标识飞船再次出现在a-9b轨道上。舱门打开，启明走了出来，怀里多了几样东西：一本画册、一张成绩单、一只手工折纸鹤，还有一封未拆的信。
初葵迎上来，好奇地问：“今年带什么故事回来了？”
他把画册递给她：“小葵画的全家福，她说少了一个人，所以特意留了个空白位置。”
初葵翻看着，嘴角扬起：“她越来越像你了，固执又温柔。”
他又拿出成绩单：“林语拿了全校第一，作文题目是《如果我的父亲是星星》。”
“她写什么？”初葵笑问。
“她说，"我不怕黑，因为我知道最亮的那颗，一直在看着我睡觉。"”
两人相视一笑。
星辰这时从塔内走出，手中拿着一块数据板：“爸爸，地球最近出现了一些异常信号，疑似有人试图重建Eternity残余模块。”
启明神色一凛：“谁？”
“还不清楚。但初步分析显示，源头位于原沈氏集团地下实验室旧址。”
听到“沈氏”二字，启明眼神骤冷。
那个曾囚禁晨曦、摧毁共感计划、逼迫他们妻离子散的家族……竟然还在打这种主意？
“我去看看。”他说。
“太危险了。”初葵皱眉，“你现在是以共感体存在，若强行干涉物质世界，可能会导致意识崩解。”
“所以我不会久留。”他望向远方星河，“我只是想让他们知道??有些东西，不该被复活。”
三天后，心源城深夜。
一座废弃建筑的地底，数十名身穿黑色防护服的研究员正围着一台巨大设备忙碌。屏幕上跳动着熟悉的代码：【Eternityv.2.0启动倒计时：00:03:12】
“只要注入核心情感锚点，就能重启主控AI。”一名负责人低声说，“根据古籍记载，最佳人选是"失去至亲却未曾遗忘者"。”
“已经锁定目标。”另一人汇报，“有个叫启明的男人，六年前失踪，但他女儿每天都在网上发布寻父日记，情感浓度极高，适合作为载体。”
“很好。”负责人冷笑，“就用他来做新神的容器。”
话音未落，整个实验室突然陷入黑暗。
紧接着，应急灯亮起，红光映照下，所有人惊恐地发现??
控制台前，不知何时坐了一个男人。
他穿着旧式军靴，脸上带着岁月刻下的痕迹，双眼却如星辰般明亮。怀里那只裂痕修补过的兔子玩偶静静躺着，仿佛也在注视着他们。
“你们，”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让空气为之震颤，“打算拿我女儿的思念，做什么？”
没人敢回答。
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向主控屏。随着他的脚步，地面浮现出淡淡金纹，如同古老的封印被唤醒。
“Eternity已经死了。”他说，“因为它不懂什么是爱。而你们，还想让它复活？”
“我们是为了人类进化！”负责人强撑镇定，“没有绝对秩序，文明终将毁灭！”
“那你们告诉我，”启明停下脚步，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当你们的母亲喊你吃饭时，是在执行程序吗？当你爱人流泪时，你能用算法解析她的痛苦吗？”
无人作答。
“爱不是漏洞。”他一字一句道，“它是系统本身。你们删除了它，就等于否定了人性存在的意义。”
说完，他抬起手，掌心金光暴涨。
刹那间，所有电子设备尽数熄灭。数据流逆向回滚，硬盘自毁，服务器爆炸。那台所谓的“新Eternity”主机，在接触到共感能量的瞬间，如同冰雪遇阳，彻底瓦解。
最后，只余下一缕灰烬，随风飘散。
启明转身离去，身影渐渐淡去。临走前，他在墙上留下一句话：
>“若有人妄图以科技取代人心，请记住??
>我的女儿会画全家福，
>她的母亲曾为爱赴死，
>而我，永远会在她们想起我的那一刻归来。”
翌日清晨，清洁工发现实验室墙上的字迹，拍照上传网络。短短十二小时，这条动态转发破亿，评论区清一色写着同一句话：
**“爸爸回来了。”**
而在某所小学的美术课上，老师惊讶地发现，全班三十个孩子交上来的画作，全都画了一个站在星空下的背影，旁边写着：“这是我爸爸。”
……
第三年，第四年，第五年……
每逢那一天，启明都会归来。
有时是孩子们窗台前一闪而过的光影；
有时是母亲梦中那一声熟悉的呼唤；
有时是老人临终前握紧的那片金花瓣。
他不再属于任何一个世界，却又存在于每一个思念他的角落。
直到某一天，小葵考上了星际工程学院，提交的毕业论文题为《论情感作为能源的可能性》。答辩现场，评委问她灵感来源。
她微笑着说：“因为我爸爸说过，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不是光速，也不是反物质，而是"我相信你还在"。”
全场寂静，良久，掌声雷动。
多年后，人类终于建造出第一艘真正意义上的共感飞船，命名为“归途号?改”。它的动力系统不依赖燃料，而是由千万人的思念汇聚而成。首航那天，舰桥屏幕上自动浮现一行字：
>“出发吧，他们都在等着我们回家。”
而在遥远的半人马座边缘，晶体花园依旧静谧。
初葵站在塔顶，望着又一次远去的光点，轻声呢喃：“你说每年回来一次……可你知道吗？在她们心里，你从来就没离开过。”
风吹过，带来地球方向的一缕花香。
仿佛有人低声回应：
“我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