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艘双桅船,安静的停靠在托莱多的港口。
巨大皓洁的船帆,迎着凛冬寒风,风帆鼓鼓。冷冽的风里,衔夹着海水温热潮湿的咸味,粗犷的吹在脸上,轻微有些刺痛,却又很温和。
天空有些灰蒙蒙的阴沉,看起来像要下小雨,但是并没有下。
今天的风也很有力量,水手们正费劲的拉动船帆。副手们一边搬着箱子,一边欢快的交谈着。
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
这似乎昭示着,远航计划的顺利。
虞姝轻轻裹紧身上外披的银白色狐狸毛斗篷,定定看着远方乖巧的,简直不可思议的海洋。
她的眼瞳里映衬着宝蓝色的汪洋,这让她原本有些深色的眼瞳,看起来非常清浅温润,带着些许不谙世事的天真明媚。
虞姝的年纪并不大,可平常总是矜持守礼,眉眼温柔中却又冷淡生疏,总让人忘记了,她也只是个少女。
卡尔静静地站在她身边,没有出声。
他享受虞姝这片刻不经意间展现的轻松。
玛雅大祭司,神最宠爱的侍者,美洲的明珠。
卡尔当初只以为这些是对虞姝虚无缥缈的夸赞。而现在,他才发现繁重奢华的美誉赞称背后,是她不容推辞的责任。
他想帮她分担。
“天气真不错。”
虞姝侧头看着卡尔含笑道。
她清亮的水眸里倒映着自己的身影,卡尔无端生出一种错觉,虞姝正在试图接近他。
低低笑了一声,他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去幻想什么。
“所以……我们马上就能回去啦。”
他略微挑眉,学着奎帕的语气撒娇,低沉的嗓音带着惑人的醉意,全然一派散漫慵懒的做派。
虞姝想到了他们初见面的时候,卡尔也是这般散漫轻佻。琇書蛧
虽然后来他慢慢变了,但如今,卡尔的身上再次出现这些气质举动,让人有一种时空错乱的回忆。
仿若他们一起从曾经跨越到了现在,又从现在跨越到了曾经。
教堂的钟声庄严的响起。
钟声空灵混沌,夹杂着砰砰错乱的火木仓声。
两种声音混合,如同火焰遇到藤条猝然高起,那一刻,心脏剧烈跳动,那是触目惊心的热烈。
虞姝被卡尔一把抱起。
绿松石制成的发带颗颗散落,她稠墨般的长发恣意散落。
在匆忙躲闪中,卡尔闻到了她发间的香味。一种很冷清的玫瑰,是朵疏离孤清带刺的玫瑰。
很适合她。
卡尔暗暗的想。
他藏好了虞姝,想到现在是冬日,寒风还很冷,又迅速将外衣脱了下来,眉目温柔的裹住她。
虞姝静静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明明在心里说着冷静冷静,可浑身却依旧充斥着无力感。
柔弱的身躯还在轻轻颤抖,那是猛然间被吓到的软弱,虞姝突然有些痛恨自己的本能反应。
她为什么一点忙也帮不上。
混乱的木仓声响了几下就停止了,卡尔大概有了分析。
这不是埋伏,至少,弗迪南不敢。木仓声细碎,准头不对。应该是个新手。
卡尔很快便发现了那个人。一个戴着黑色面纱的女性。
有些眼熟。
可没等他反应过来,芙丽娜冷冷瞥了虞姝一眼,而后将木仓对准了卡尔。
这是最后一发子弹,卡尔已经预测到了。
他明明能够躲开,可那发甚至没有准头的子弹依旧射中了他。
是奎帕控制了这具他们两人共用的身体。
“哥哥,让我们一起愉快的死吧。”
奎帕恶意的笑了,“我得不到姐姐,你也别想得到!”
“为什么姐姐不看我?卡尔你这个恶心虚伪的家伙,到底有什么好?!”
卡尔感到有些头疼,他的脸色也苍白起来。
“奎帕,你从哪里弄到的毒药?”他的语气很平静,似乎早有预料。琇書蛧
奎帕最讨厌的就是他现在这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仿佛一切都能包容下来。
“弗迪南呀。”
毒药发作,奎帕咳了起来,嘴里厚重血腥的铁锈味让他有些着迷,他畅快的大笑。
含笑怜悯的将最后的时光留给了卡尔。
在他们交谈间,满脸络腮胡的大副带着手下迅速控制住了芙丽娜。
虞姝慌乱的跑到卡尔身边,满是迷茫无措。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在他们离开西班牙前。
卡尔轻轻勾起唇角,这一刻,他发现自己心底充满了奇异绚丽的满足。
她终于不再那么冷淡疏离了,她脸上的情绪因为我有了变化。
虞姝红了眼眶,泪珠大颗大颗的滚落。
在冬日里,卡尔竟然能感到她泪水异常温和舒适的温度,这可能来自于她的体温。
虽然脑子里混乱的像团毛线,可卡尔依旧温柔的为她轻轻擦拭泪水,什么也没说。
就像那天宫殿舞会结束的夜晚,马车上他不为人知的爱慕。
拼命压抑住咽喉里滚烫的血腥,如同那晚街灯飞蛾捧着它最最炙热的爱意赴向死亡。
卡尔轻声细语的安慰虞姝,“……我早就不想活了……”
他咳了起来,却努力让字句变得顺畅,“……我们第一次见面……”
卡尔轻轻喘气,呼吸越来越淡薄。
虞姝沉默垂泪,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凛冬的寒风,吹得船帆鼓鼓。这是扬帆起航的好气候,也是,回家的号角。
卡尔的声音浅薄飘渺,如同云烟散在了空中,像是叹息,又像是无奈。
“斐姝娜……”
哪怕是生命的最后关头,他都不敢挑明自己的心意,在一次次拒绝中,他害怕虞姝远离自己。
斐姝娜。
我们第一次见面,我的话你还记得吗?xь.
如果不记得也没关系,按照你们玛雅部落的习俗……
请问,你愿意与我共赴爱河,翻云覆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