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慕晚烟那句爱卿，明显让卫枫愣了下。
毕竟方才在宴席之上，慕晚烟待他还那般冷淡，现下四周无人了，对方反倒是待自己亲密起来了……
卫枫审视着亭中的少女，他站在月光下，俊美的面容却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晦暗，目光比月色还要冰凉。
沉思了片刻，卫枫还是动了。
隐匿在暗处的阿千阿万，看到卫枫这张生面孔靠近，顿时警觉了起来。
此人容貌出众，气质卓然，想必就是别人口中那位让陛下频频注意到的，苍国户部尚书卫枫了。
慕晚烟半阖着眼，抬起凝脂般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揉着太阳穴。
直到卫枫近了，她才察觉到怪异之处。
寻常人的脚步声，或轻快或沉稳，却不该，每一步，都多了一段停顿。
长睫轻颤，慕晚烟睁开眼，面前男子面若冠玉，青衫温润，身姿修长挺拔，美中不足的是，对方的左腿却是跛的。
眉心一跳，慕晚烟顿时清醒了几分。
很显然，她面前的这个人，不可能是许言初……
放眼整个皇宫，能把青衫穿出和许言初一样清润疏朗之风的人，也只有苍国使团的卫枫了！
慕晚烟可没忘记对方刚才对自己的冒犯。
她余怒未消，强撑起发软的身子，冷着脸呵斥道：“站住！”
此时，卫枫的脚步，已经踏进了凉亭，距离慕晚烟，不过几丈的距离。
见少女突然发怒，他停下脚步，掀起身前的衣袍，跪了下去：“使臣卫枫，参见陛下。”
卫枫这一跪，慕晚烟便成了居高临下的姿态，可她仍觉得不够。
为了凸显自己的威严，她撑着石桌，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谁允许你、擅自靠近朕的！”
闻言，卫枫抬起头，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来：“陛下真是贵人多忘事，不是陛下唤臣过来的吗？”
慕晚烟脸上强装出来的严肃面具有了几丝裂痕，长睫抖了抖，她抿着唇，湿漉漉的眸子里，无措的神色一闪而过。
卫枫发现，离得近了，慕晚烟那份天然妩媚的美，越发显得惊心动魄。
“朕……咳、朕当然没有忘记，不过，朕可没有叫你靠这么近！”
色厉内荏，娇软可欺。
卫枫想到了这几个字。
对方似乎，真的只是个单纯貌美的昏庸女帝。
可卫枫很清楚，这一切都是假的。
真正的慕晚烟，是条疯狂恶毒的蛇，手段残暴，心思歹毒。
漂亮的皮囊和让人怜惜的柔弱，不过是她的伪装罢了！
想到这里，卫枫唇边的弧度更大了。
“三年不见，陛下似乎变了很多……”
熟稔又略带着讥讽的一句话，让慕晚烟满头雾水。
卫枫的声音清悦好听，含笑看着她的时候，漆黑得没有一点光芒的眸子，却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熟悉的场景，让慕晚烟莫名想起了当初还是皇子的苍溟。
当初，苍溟随君出使慕国，也是这样在后花园的凉亭里，也曾对她说过这样模棱两可的话。
想到自己的脸盲症，慕晚烟的心跳快了些。
她皱眉道：“卫尚书，朕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卫枫轻笑了声，“看来，陛下当真宠爱许尚书。”
宠爱到将自己做过的孽，曾经求而不得的人，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慕晚烟：？？？
不是，这个卫枫的思维，这么跳跃的吗？
慕晚烟头疼得厉害，想喝点水清醒清醒，可她力气不稳，刚端起茶水，还没递到嘴边，脚下一软，就要摔倒。
没等暗处的阿千阿万出手，跪在地上的卫枫，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慕晚烟——
手中的杯盏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冰凉的茶水，洒在了卫枫握着慕晚烟腕骨的手背上，连带着他的袖口，也被打湿了一片。
慕晚烟头晕目眩，眉尖紧蹙，难受得厉害，恍惚间，她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墨香，莫名让人心安。
卫枫看着靠在自己胸膛里的慕晚烟，鼻尖都是对方身上的香气。
对方难受地颤抖着羽睫，毫不设防的样子，纤弱易碎，别开眼，卫枫的视线最终落在了自己被打湿的袖口。
可袖口下，他的手，攥着的，是慕晚烟雪白娇嫩的腕骨。
一如她这个人，很轻，很软。
眸色微暗，卫枫沉声道：“陛下，请自重。”
冷漠的语气，让慕晚烟清醒过来。
她睁开眼，咬着唇，从卫枫的掌心和怀中挣脱了开来。
“是朕、失态了……”
重新拉开距离后，慕晚烟不敢再强撑，忙坐了下去。
她上半身娇弱地半靠在桌上，玉手扶额，余光瞥见卫枫被打湿的手背和袖口时，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她虽然和卫枫不对付，但对方刚才好歹算是帮了她。
卫枫毕竟不是慕国的朝臣，可以任她折辱使唤。
得罪了他这个使团之首，若是对方回到苍国，添油加醋一番，只怕慕国和苍国之间的关系会更紧张。
想到这里，慕晚烟拿出随身的手帕，语气也柔和了下来：“朕瞧着你身上湿｜了，擦擦吧。”
“多谢陛下好意，只是臣微贱之躯，恐不敢受。”
卫枫越谦卑，慕晚烟心里就越过意不去。
她一把拉起卫枫的手，仔细帮对方将手背上的水渍擦干净后，将手帕塞进对方手里。
“朕不胜酒力，剩下的，卫尚书便自己擦吧。”
卫枫垂着眼，纤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眼底晦暗不明的情绪，他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轻声问了句：“陛下对谁都这样吗？”
慕晚烟不解：“什么这样那样？”
卫枫：自然是，这样轻浮、随便。
低垂着的视线里，碎裂的瓷片溅落在慕晚烟脚边。
她曳地的红色裙摆层层叠叠，犹如盛开的海棠，却更像是蔓延的鲜艳血液……
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她，只要自己轻轻动动手指，就能让她那双眼极具欺骗性的眸子，永远闭上。
卫枫抬手，捡起了地上锋利的瓷片，而上首的慕晚烟，仍然毫无所觉。
就在卫枫的手慢慢动作的时候，赶来的安福，在看到卫枫那张似曾相识的脸时，吓得脸色骤变。
“陛下！”
没等安福开口，另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慕晚烟抬头，只见一袭白衣的男子脚步匆忙地朝她走来。
安福看到容瑾，这才松了口气，忙跟了上去，“想必容公子，也是代国师大人来请陛下的吧？”
容瑾颔首，只是目光却锐利地落在卫枫的身上。
卫枫神态自若地放下手中的瓷片，“陛下，这些摔碎的瓷片太过锋利，恐伤了陛下，陛下还是早些命人收拾了吧。”
“使臣卫枫，先行告退。”
卫枫说完，行了个礼，站起身，从容瑾身边擦肩而过。
慕晚烟看到卫枫离去时，清瘦的背影和被月光拉长的影子一起晃动着，有些出神。
对方生了一张俊美温润的脸，举手投足间清隽如春风。
只可惜，美玉生瑕。
想到卫枫的左腿，不知道为什么，慕晚烟的脑海里闪过了模糊的碎片，可她却无法捕捉到清晰的画面。
她的心头，也涌起了复杂的情绪，甚至压得有些喘不过气。
慕晚烟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对卫枫有这种陌生的情绪。
而此时，消失在回廊下的卫枫，正站在无人的昏暗角落里。
他摊开手，看着自己掌心染满了慕晚烟身上香气的手帕。
他的手上，还清晰地残留着慕晚烟指尖触碰过时，温软滑腻的触感。
眼底的黑翻涌着，卫枫松开手，看着掌心的那方手帕掉落在脏污的泥水里。
随后，他从怀中掏出新的手帕，仔仔细细地将自己被慕晚烟触碰过的地方，用力擦拭着。
直到白皙的皮肤都被擦得通红，卫枫才停了下来。
他温润俊美的脸庞，此刻只有无尽的森冷，抬起脚步离开的瞬间，卫枫同样将自己那块沾染到慕晚烟气息的手帕，无情地丢弃了。
如同丢弃什么恶心的脏东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