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足下冰川一层层塌陷下去，仿若坠落的星空，永无天日。
秦渊抬手一引，将落于半空中殇灵花握于掌中。
他转了转手中的花，细细端详了片刻，忽然唇角下弯，松了手。
在他指尖撤开的那一瞬，双生花迎风而坠，伴着破碎的冰层一节一节落下，被埋入无底的冰川之下。
“快拦住他！”简觅和十几个同伴一齐冲了上去，想要接住殇灵花。
但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他们不仅拿不到花，更留不住秦渊。
须臾过后，一团黑雾升腾而上，直接将眼前的白衣少年扯入其虚无的怀中。
秦渊站在那里，如同披着浓重的黑夜，降临在他们面前。
扎眼的黑在那些人周身蔓延开来，霎时间化作利爪飞了过来。
简觅下意识挡住那刺探过来的黑影，忽地脚下一滑，同身边的人一起掉落下山。
等他们从地面上翻起身来时，只看见那白衣少年位于冰川裂开的地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神色倨傲冷漠。
再一眨眼，又消失不见。
没花上多少时间，秦渊就来到了死亡之境的其中一个入口。
他冷漠推开面前的门，在那一刻，无形的手从里面延伸出来，生生将他扯了进去。
大门重重合上的瞬间，秦渊跌入一个许久不曾见过的梦境。
他紧接着睁开眼，看着手臂和腿上缠绕的铁链，竟然笑了。
原来是在这里。
“妖王容霆，事到如今，你还以为有机会逃的出去吗。”巫宁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双眸冷漠睇着他清瘦的背影，语气中带着不屑。
容霆抬手捋过散开的长发，他不禁冷嗤一声，阴沉沉的声音随即落下来。
“封印我的那个人为何不来，她人在何处，我要见她。”
“你是说沈婳。”巫宁眼眸不觉低了下来，思绪猝不及防地拧在一处，“她死了。”
简简单单三个字，像是对他无情冰冷的审判。
为了封印他，她一身灵力全部散紧，重伤昏迷多日，五位峰主用尽了办法，也没能将她救回。
“是你亲手杀死了她。”巫宁向他走来，“你本来也要杀死她的，不是吗。”
容霆闻声身体一僵，眼眸蓦地停住。
“你说她死了。”他语气淡淡，脑海中再次闪过那抹明艳倔强的身影。
他唇角稍稍一动，恍然间笑出声来。
就这么死了，实在是不适合她。
“不过你也不用高兴的太早。”巫宁以为他笑是因为庆幸沈婳的离开。
她上前一步，伸出拔出沈婳用过的离魄剑，“沈婳虽已身死，但魂魄不灭，待她再世为人，我们定会将她寻来，只要有她在，即便你逃出去了，我们也会将你再次封印。”
“我们？”他眼底闪过一丝冷笑，随即拖着全身的锁链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的抬起手来，“这样听起来，你们还真是伟大。”
陡然间，一道惊雷从天幕上劈落下来，猛地击在巫宁身旁，再近一步，就会伤到她。
她侧身躲过天雷，眸中灌进灼烧地面后生出烟雾，惊慌着看着他。
“你——”
他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既然容霆已经被封印了，那他那令人惧怕的破坏力也不该存在了。
但现在，他仍可以控制雷电，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巫宁本能的往退后去，险些让手中的离魄剑落在地上。
“现在看到了？”他凉凉落眸看过来，神色轻蔑，“你们从没困住过我。”
他略一歪头，眼神叫人不寒而栗。
“若是再来烦我，你的下场，只会更坏。”
“你别太得意了，容霆。”她握紧了手中的剑，离开时不忘留下另一句话，“这里会是你的葬身之地，永远都是。”
无关紧要的人终于从眼前消失，容霆落身坐回去，耳边再次响起沈婳的声音。
“以此剑为证，生生世世将妖王容霆困于此地。”
生生世世吗？
容霆摊开掌心，似乎还能见到她染在他身上的血。
他默然半晌，唇角冷冷勾起。
可惜了。
若是这漫漫长生，能再见她一次就好了。
到了后来，就连他自己都分不清，他存在的执念是因为不甘心被她封印，还是因为——
再也见不到她。
这场梦长的仿佛一生都已度过。
可惜他的一生都不会有尽头。
唯有人界的他，才能体会到生命的流逝。
秦渊从黑暗深处醒过来，他站起身，似又被推进了更冰冷的深渊。
但他不能被困在这里。
一旦被此地留住，又与原来的他有何区别。
他挥剑斩断面前的黑夜，再往前去，仍是深不见底的墨色。
不知走了多久，他的眼前出现了一道身影。
那片黑遮住了一切，独留他的幻觉。
他步伐一缓，望见黑暗中那个人变得清晰起来。
是沈婳。
她正在走向他。
下一瞬，另一道身影在那人身上隐隐摇晃着，似要分离，又挣在了一起。
两道身影相互交错，片刻过后，已然完全重合。
最后一刻，他看见楚落依跑了过来，直接撞进他怀里。
心脏似是短暂的停跳了下，他毫无察觉的伸出手，无意识的用指尖去触碰她。
他遇到了他的光。
只在他的黑暗下生存的光。
她低着头想要挣脱他，眼底不经意间流露出恐惧的神色。
“是我。”他轻轻放开她，手微握成拳，冰冷目光中掺杂着些许温柔，“你不用再跑了。”琇書網
也不要再跑了。
楚落依抬头望住他的双眼，握住包袱的手微微一松，眼眶微微红了起来。
“师兄。”她伸手攥住他的衣袖，眸中泛起欣喜的泪光，“你怎么才来啊。”
她第一次这样希望，秦渊会出现在她面前。
第一次觉得，秦渊的眼眸让她感到安心。
而那一眼的心空稍纵即逝，随即而来的，是更加沉重的，紧迫感。
“你受伤了。”他的视线下移，神色变得晦暗起来。
“先别管这个了，师兄。”她抱紧怀中的东西，推着他往另想反的方向走，“殇灵花我已经拿到了，我们赶紧出去，不然就要被追上了。”
他淡淡扯开她的手，轻抬下巴，瞥过她跑过来的方向。
“出口在那边。”
“我也知道出口在那边，可敌人也在那边啊，那个妖从刚才开始就在追我，他要拿回殇灵花。”她着急的回头看了一眼。
“是吗。”他推开她，低声说了句话，“你先躲起来，等下找机会出去。”
“那师兄你怎么办。”她走出几步，又回过身来看他。
“我？”他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拎起手中的剑看了看，“你在出口等我。”
“好。”她点了点头，寻了一处隐秘的地方躲好，“我等你。”
楚落依刚藏好了自己，霁寒就出现在秦渊的面前。
他二话不说提剑挥向秦渊，下手不轻。
秦渊侧身避开剑的锋芒，薄唇轻启：“想不到你也进来了。”
“把殇灵花交出来。”他接着又是一剑，似乎根本没有在听秦渊说的话。
楚落依趁他们打起来的时候悄悄跑掉，没有耽搁一点的时间。
余光中探得她离开的身影，秦渊立即停下手中的剑。
“霁寒。”他一派轻松模样，漆黑的瞳眸中卷着一丝了然的笑，“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没有长进。”
听他唤自己的名字，霁寒登时收回手上的力，面色惶然。
“你是——”
有了地图的帮助，楚落依很快就走出了这似迷宫一样的死亡之境。
“怎么还不出来啊，该不会是出什么事情了吧。”她在出口等了一炷香的时间，不停地来回踱步。
每有一次风吹草动，她就抬头去看，以为是秦渊来了。
如此反复十几次，也没能等到秦渊。
“按道理说，那个妖应该不是秦渊的对手啊。”她捏了捏自己的下颌，苦恼的思索着，“莫非他又放水？！”
楚落依话音刚落，就见秦渊毫无表情的从她面前走过。
她等了他这么长时间，他就这么过去了，还一句话都不说？
她不情不愿的追上他，回眸不放心的看了眼。
“那个妖没有再追过来吗。”
秦渊凉凉道：“他不会再来了。”
“萧愈呢？师兄他在何处吗。”
秦渊：“……”
对了，秦渊好像不喜欢话多的人。
想到这里，楚落依立马闭了嘴，安安静静的走在秦渊的身边，心里默默念了几句。
萧愈，你自己自求多福吧。
要怪就怪你这个冷酷无情的大师兄，对你不闻不问不说，还一心想着要甩掉你。
楚落依越想越觉得萧愈很可怜，她长叹出一口气，将包裹挂在肩上。
不知不觉中，两人已重新来到了屏障处。
就在秦渊打算再一次斩开屏障的时候，萧愈快步跑了过来，边跑边朝着他们挥了挥手。
“楚师姐，大师兄！”
楚落依循声望过去，看着萧愈光速冲到他们身边来。
“还好，赶上了。”他擦了擦额上的汗，气喘吁吁道：“你们都没事吧，我刚才被那些妖抓住了，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
“没事啊。”她潦草的笑了笑，一个不注意，秦渊就已走到屏障外去。
见那屏障马上就要复原，她连忙拽住萧愈的胳膊，带着他一起来到了屏障外。
“这回才是真的没事了。”她笑着松开萧愈，回头去找秦渊，“师兄，我们回天缔宗吧。”
“嗯。”他冷淡应了一声，抬腿就走。
楚落依一时搞不清楚自己为何又被他忽略了，呆站在原地想了一下。
萧愈在此时走过来好奇的看着她，“师姐，你怎么不走。”
她回过神来，向前行的时候反问萧愈一句：“萧愈，你来妖界的理由，是什么。”
萧愈被她问的微微怔住，犹豫不决的从怀中拿出一株草来。
“就是为了它。”他说，“只生长在妖界的换身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