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秦渊眸光冰冷地抽出剑，目视着心口流血的黑衣人倒下。
随之，柏江快步离近秦渊，瞟了他一眼后又俯下身来。
“没气了。”柏江将手探向黑衣人的鼻尖，声音有些低沉。
秦渊没有回应柏江，利落地将插回剑鞘，偏头去看楚落依的背影。
楚落依稍稍歪头，瞧着陆璃娴熟地收起笑意。
她为何要放走那个黑衣人。
他们的内应，莫非就是她吗。
“可恶，让他跑了。”匆忙赶来的昀湛终是慢了一步，并在最后时刻停在了楚落依的斜前方。
楚落依抬眸看昀湛，向着他轻声问了一语，“你方才注意到，陆璃的表情了吗。”
昀湛面露不悦地扭过头，靠近楚落依一步反问道：“人在你眼前跑的，你居然还在意什么表情？”
“你只需告诉我，你是否见到。”楚落依维持冷静地说。
“没有。”昀湛没好脸色地回了两个字。
得到昀湛的回答后，楚落依垂下头来，开始了认真地思考。
若是仅有她一人见到陆璃的笑，那么这便无法当做，让五位峰主都信服的证据。
她冒然上报，只会让陆璃抓到机会，反将她一军。
如此一来，他们之中应是会有人背上黑锅，去承受此事的罪责。
楚落依瞳眸微转，视线栖到秦渊的身上。
就在她与秦渊对视的一刹，柏江挡在了楚落依的面前，询问她与昀湛的主意道：“怎么办，那个妖死了，也没从他的身上搜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继而，陆璃也站到了她的身侧。
“那就处理掉吧。现下最重要的，就是跟五位峰主汇报此事。”陆璃抢在楚落依前头发话，轻挽起楚落依的手臂，“师姐说，对吗。”
感到不自在的楚落依挣开陆璃的手，没有附和她的话。
“我和柏江留下，以防逃走的人再回来。”昀湛冷不防地启唇，口气依旧不好，“你们三个，去向峰主禀报现状。”
“好。”楚落依淡淡地答。
既然她没法躲过现实，倒不如直面它，好让此事尽早落幕。
语毕，楚落依绕开柏江，走到秦渊的面前道：“师兄，我们去见峰主吧。”
秦渊俯视楚落依，瞳眸中映入了她的模样。
下一瞬，他手臂微微抬高，似是想做些什么。
楚落依察觉到了秦渊的举动，便稍稍低头去看，心内涌起了星点的疑惑。
但很快，他就把左手轻攥成拳，并垂下了手臂。
“把血擦一下。”秦渊迅敏地别过头去，瞧向别处地说道。
“嗯？”楚落依怔了一下，才想起自己的唇边还沾着血，“啊，多谢师兄提醒。”
她轻拭到嘴角的血，与迈开步子的秦渊并肩同行。
片刻过去，陆璃亦是小步跑来，跟上楚落依的脚步。
而留在水慕阁外的昀湛与柏江，则是重新布阵御敌。
两刻钟后，大殿之上。
“也就说，你亲手杀了意图潜进水慕阁的妖。”巫宁语气沉稳，视线停留在秦渊的身上。
“是。”秦渊简洁地回答一字。
“他已无力反抗，你为何还要杀他。”寻炙有些坐不住，连忙追问秦渊道。
“无可奉告。”秦渊扬起头来，眼瞳之中渗出冷漠。
“你不说，我们只能将你视作妖族同谋，将你关押起来。”
“他们的同谋不是我，不管你信或不信。”秦渊声音一沉，目光朝着楚落依所在的方向轻轻转移。
“你……”寻炙站起身来，情绪逐渐被挑起。
“他们既能知晓如何破阵，就说明你们当中必有人泄露了办法。而楚落依情急之下挥洒的出毒药，让黑衣人无力还击只好束手就擒，无疑是超出了他们的预想。因此，手刃潜入者之人便最值得怀疑。”
坐于掩光身旁的季途平静分析，虽未直接点出秦渊的名字，但言下之意，却将疑点引到了他的身上。
楚落依悄悄地瞧向秦渊，心中的思绪也繁乱了起来。
到底是什么理由，让他甘愿被怀疑，也绝不说出口呢。
难道说，他真的是因为她受了攻击，才一时丧失了理智的？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该为此担上罪名。
再这样下去，峰主们怕是真的会将他关起来。
她该怎样做，才能帮到他？
毕竟，她无法在权衡了利弊之后，还说出怀疑陆璃之类的话。
那样做，对她与秦渊都没有好处。
可让她坐以待毙，她同样做不到。
楚落依收起自己的视线，刚想对巫宁求下情。
结果，她却先听到了冽青的声音。
“我相信，他自有他的理由。”冽青凝视着秦渊看。
“但是……”巫宁启唇讲话，却被冽青的声音压了过去。
“他是我的弟子，我可为他做担保。”冽青嗓音微扩，使氛围变得更冷了些，“作为杀死潜入者的惩罚，你需去灵敬阁外劈柴七日。秦渊，你可有怨言。”
“没有。”秦渊直视着冽青答。
“此事不能怪师兄一人，弟子也甘愿受罚。”陆璃突然间插话道。她这又是做什么。
主动请罚博得一番好感度吗，楚落依不解地想到。
“陆璃。”寻炙立刻制止她，并朝着她挥了挥手，“你退下吧。”
陆璃先是露出了犹豫的神情，而后又点了点头回应道：“是。”
随着陆璃离开大殿，楚落依与秦渊亦在冽青的命令下，向外疾步而走。
“师兄这就要去灵敬阁了？”楚落依与秦渊寸步不离，轻声地问了一句。
“嗯。”秦渊望着前方的路说。
“我陪你去吧。”
“不用。”秦渊拒绝的果断。
“你越是不让，我越要去。”
秦渊迅敏地停下步来，偏过身子去看楚落依道：“你不先去疗伤吗。”
“伤？”楚落依语调微挑，回想起了刚才的场景，“你说方才的伤啊，我早就服了药，没事了。”
原来，他是在关心她的伤，才不让她跟着吗。
她的话音刚落，秦渊就面无表情地转回身去。
见状，楚落依小步跟上，轻声道：“这下，我是不是可以去灵敬阁了。”
回应她的是，她所熟悉的寂静。
“师兄你不回答，我就当你默认了。”楚落依轻轻一笑。
秦渊没有启唇回她，却在不经意间放慢了他的步速。
“对了，师兄。”她加快步伐拦在他面前，笑着对他伸出了手，“那日你服下解药后，我还没能为你把脉呢。”
秦渊蓦地脚步一顿，默不作声挽起衣袖，将手臂递到她面前去。
她落指轻按在他手腕上，眼瞳轻转了两下，跟着拿开手。
“现在来看，毒是已经完全解了，应该不会再出状况了。但师兄若是身体感觉不适，最好还是告知我一声，以防万一。”
他漠然收回手，隔了半晌，正色回她。
“好。”
一个时辰后，楚落依与秦渊在中途分开，朝着各自的房间走去。
然而走了没几步，秦渊停了下来，视线略微地向后偏道：“跟的不累吗。”
一语过后，藏于夜色之中的昀湛走了出来，站在秦渊数十步外，反问一句，“你早就发现我了。”
“该回答问题的人，是你。”秦渊回过身来，望着昀湛的眼眸冷了一些。
昀湛冷笑一声，字里行间透出不屑道：“我回答？你以为有冽青峰主护着你，你的嫌疑就消失了吗。”
“如果你只是来闲聊的，我劝你尽早消失在我的眼前。”
“你最好不要让我抓到你的破绽。”昀湛的表情变得更差了些，眉头紧蹙，“不然，你会为你的目中无人付出代价。”
“做得到的话，你便试试看。”秦渊漠然地丢下一句话，不再看昀湛。
两日后。
天缔宗的全部弟子皆被五位峰主召集到大殿之上，楚落依和秦渊等人则站在第一排，离峰主最近。
千辰峰峰主掩光站在大殿最中央，面色严肃：“我们得到消息，近日来，魔界之主凌销率族人离开魔域，已分散至人界各处，他们在寻找妖王容霆的下落，今日叫你们来，是想派你们下山，从而阻止凌销，让他退回魔界去。”
凌销已到人界来了？
楚落依凝眉思索片刻，听见掩光的声音继续往下落。
“经过一番商讨，我们五个决定每人派出一位弟子，另留三个名额，没被选择的弟子可以主动报名，得到我们五个的所有人的认可后，则能与他们同行。”
“楚落依——”
紧接着，楚落依的名字被第一个念道。
她抬眼看过去，点了点头。
“弟子遵命。”
掩光与她眼神示意过后，又念出其余四个人的名字。
“秦渊，易境，昀湛，柏江。”
在所有的名字都被念出后，陆璃讶然掀起眼帘，双眉拧了起来。
“好了。”任务派发完毕，掩光的脸上重现笑容，视线落在楚落依等人身上，“你们五人可以去收拾包袱了，明日一早就出发，不得有误。”
“是。”楚落依颔首低眉应声，不带留恋的转身离开。
她轻呼出一口气，脑海中映出凌销的模样来。
拖了这么长时间，终于还是要见面了吗。
等满殿弟子走的差不多了，陆璃上前一步，眸中带着倔强，与寻炙对上视线。
“师父，弟子也想参与此次任务。”
寻炙目光凝在她身上，态度坚决。
“这次的任务，你不允许参加。”
“为何不行。”她沉吸一口气，双手紧握，“易境都可以去，我却要留下，师父是不信任弟子的能力吗。”
“不是不信任你。”寻炙无奈的看向身边的掩光，语重心长道：“这次的任务谁都可以去，唯独你不行。”
“唯独我……”陆璃低下眼眸，喃喃几声后，再次抬头看着寻炙，“我不能去的理由是什么，因为凌销，还是——容霆？”
“这不是你能问的事情。”冽青忽然出声截断她的话，神色冷若坚冰，“不服从命令的人，天缔宗不需要。”
她剩下的话梗在喉中，停了半晌，最后只落下一个“是”。
陆璃黯然退场，剩下的弟子走上前去，填补了她离去后的空白。
在楚落依收拾衣物和法器的时候，她的房门被人轻轻敲响。
“进——”她说。
下一瞬，关莺和姜桐双双跑进去，一左一右站在她身体两侧，神情各异。
“师姐，师父准许我和你一起执行任务了。”关莺开心的挽住楚落依的胳膊，眼中夹杂着些许担忧，“虽然我很害怕面对天缔宗外的一切，但只要师姐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楚落依正要说些什么，唇角才微微挑起，另一只胳膊就被姜桐抱住。
“师姐，我也想和你们一起去，可师父不让我去，太可惜了，我真的特别想和你们完成这项任务。”姜桐惋惜的盯着楚落依看，难过的撇了撇嘴。
看的出来，姜桐对这次的任务十分感兴趣。
但巫宁不同意，楚落依也不好说些什么。
“小师妹，你不要不开心，说不定下次师父就会安排任务给你了。”楚落依被迫停下手中的动作，安慰姜桐几句后，她的视线转到关莺身上，好奇的问道：“还有谁也去？”
“是九星峰的茗琪和乾日峰的萧愈。”
“九星峰的茗琪……”她试着回忆了下，迟疑着问下去，“该不会是我想的那位吧。”
“就是赏月大会笔试中被你淘汰的茗琪。”关莺了然的点了下头，表情中含着几分尴尬。
记忆一瞬被扯回到那一日，楚落依毫无灵魂的弯了下唇，脸上表情一滞。
她好像还挑衅过对方，让她们选在秦渊不在的时候过来找她。
不过此次出去主要是为了完成峰主们下达的任务，茗琪应该不会选在这个时候找她茬吧。
毕竟秦渊同样在队伍中，对方就算想要动手，估计也会因为忌惮秦渊而收手。
在楚落依走神的时候，关莺朝她眨了眨眼，用一双水灵灵的瞳眸望着她。
“师姐，方才师父同我说了，执行任务的时候，咱们八个人分为四个小组，两个人一小组，师姐你和我一组可以吗。”
和关莺一组的确是个不错的决定。
可眼下与秦渊一队，于情于理都是最好的选择。
她迟疑片刻，慢慢开口道：“关莺，我能不能等明日见了秦师兄再做决定。”
“当然可以啊。”关莺甜甜的笑起来，“那师姐我们明天见。”
能够明天和楚落依一起出发，关莺开心的一蹦一跳走出去，活像一只可爱的小白兔。
关莺离开后，姜桐还停在楚落依身边，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你们都走了，在天缔宗就没人陪我玩了。”
“不会变成那样的。”她弯身凑到姜桐耳边，低语一句，再起身微微一笑。
姜桐闻声眼瞳亮起，面上的失落转瞬间消失不见。
“真的？”
“真的。”她闭眸点了下头，又重新与姜桐四目相视，“你乖乖待在这里等我回来，好不好。”
“好！”姜桐用力的点头，真挚的看向楚落依，“我等师姐回来。”
第二日，天刚破晓，楚落依就和关莺结伴来到了集合的地点。.
秦渊和萧愈比她们来的还早，两个人冷冰冰的抱剑站在原地，见她们来了，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师兄。”楚落依一步一步平缓移到秦渊身边，轻声说道：“师父说了两个人一小组，我要不要……”
她的话还没说完，秦渊的声音就坚定的落下来。
“你和我一组。”
他竟然主动提出要和她一组。
楚落依难以置信的瞟了他一眼，转眸去看关莺，艰难启唇道：“关莺——”
这一回，秦渊依旧从容接住她的话。
“关莺和萧愈一组。”
看到楚落依眸中为难的情绪，关莺迅速站到霁寒身边去，面带着天真的笑。
“我和萧愈一组就好。”
“哦。”楚落依简短的应了一声，不禁再次看了秦渊一眼。
没想到秦渊会想要和她一组。
这还真是意外的收获呢。
随后，剩余的四个人也分好了组。
楚落依秦渊、关莺萧愈、茗琪易境和昀湛柏江两两一组，一同走出了天缔宗。
他们步行下山，来到山下的时候，夕阳已至，隐约投下漫漫夜色。
长街上来往的人走过他们身边，很快变成看不清的背景图。
走了约有一盏茶的时间，就在几人打算找客栈先住下的时候，关莺突然间离开了霁寒的身边，跑到楚落依的身后。
“师姐。”关莺将头埋在她身后，轻手拽了拽她的衣襟，声调有些压抑，“你看那个人是谁。”
楚落依用余光瞥了一眼背后的关莺，目光瞬间迎风而上，落在不远处某一个人身上。
那是——
她本能的屏住呼吸，眼睫不觉轻颤了下，心中闪过的名字呼之欲出。
丞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