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将痕于午睡之中,被一张不知从何处丢来的纸团惊醒——是夜京丢来的。
回想起春日,夜京在落影国做赏金猎人,带着将痕四处游历,做过保镖、押送过物资、追过通缉犯,那个时候,夜京偶尔会从窗户外丢一张字条进来,约他出城堡。
“今晚八点,残阳镇,来我家。”
搞什么名堂?将痕心中暗想着,便穿好了衣裳,走出门去,正在城堡大厅遇到了商绍。
“殿下,您起了。需要准备午饭吗?”
“不吃了,晚上再吃。他们五个今天不来,不用准备他们的饭了。”将痕一边说,一边走下楼梯。
简单的锻炼了半小时身体,将痕洗过澡,吃过晚饭,日落时分,祭雨五人果然还是没有来,将痕又从口袋中掏出字条来看了看,嘱咐马夫把马牵来。
月光下,将痕独自骑马走在道路上。印象中三四月份的时候有些崎岖的路段,已得到了平整铺设;一个多月的外出归来,这里的路况已有了相当大的改善,一边骑行一边检查路况,不久便到达了残阳镇。
经过城镇小路,往日围攻恶魔的场景重现在眼前,回想起自己第一天来到伊萨,便被送上了一份见面礼,一个他从未见过、只存在于传闻之中的家伙,这着实有些离谱,像是老天爷专程为他打开的一扇崭新窗口。
沿着小镇入口前进,将痕隐隐地察觉周围有些不对劲。
往日,无论残阳镇是否有外出行人,至少路边的路灯都是亮起的,而今天,整座小镇漆黑一片,没有任何一座灯柱亮起。
“吁。”将痕勒住了马,抚摸了一下马漆黑油亮的头和鬃毛,下马,向小镇中央广场、夜京家的方向走去。
无光和寂静被突如其来的野狗啸叫声打破,将痕吓了一跳,朝来时的方向望去,一条硕大的黄狗正在镇外,朝着自己喔喔喔的叫个不停,便起意驱赶,朝着黄狗连走了十来步,隔着十几米远,“去,去!”狗并没有表现出对将痕的畏惧,却似乎看到了什么,呜咽着飞快逃走了。
将痕走到夜京的家门前,没有光透过木窗板缝隙,室内漆黑一片;敲了敲门,无人应答,又连敲了几下,屋内依然一片死寂。
“不是说八点吗?”将痕抬头看了看小镇修道院方向,顶端的钟表指针正显示近八点,无奈,只好等一等他了。便朝镇中央的广场方向踱步,广场中央有一座喷泉不过已枯竭许久,里面一点水也没有。外缘的石质座位已经断裂破碎,将痕用手帕擦了擦座位上的土,一屁股坐了下去。
莫名的阴冷在这小镇之中流淌,沉默的肃杀之气裹挟在秋风里,压得将痕胸口一紧,“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接着,异变开始。
正凝视着的喷泉中央雕塑,一只半透明的漆黑脑袋忽然从雕塑中央探出头来!将痕被吓了一跳,猛地站起,拔出腰带上的袭夜剑,指向那个黑色脑袋。
“谁在那!别装神弄鬼的。”
“将痕,我们来了。”
从将痕背后传来了夜京的声音,将痕侧转头,那声音的来源处,正是夜京的家门方向,半个黑色半透明的躯体从夜京的木门板中央伸出。
“什么鬼……”将痕紧张地咽了一下唾沫,他回顾四周,越来越多的黑色人影,从路灯、烟囱、道路中央、树干中探出身子,那黑色影子般的身躯诡异的拉伸幅度,像极了女性分娩而出的,不到半分钟,将痕便被黑色人影团团包围。
“你怎么来早了啊。”将痕正对面的一个黑影并没有五官,但却赫然发出祭雨的声音来。随后,两只手臂一挥,变成了两把硕大的黑影尖刀。
危险的信号顷刻使将痕绷紧了神经,他立刻用袭夜剑格挡,挡下了黑影刀刃手臂的攻击,然后雷霆之势的还击,剑刃穿过对方透明的躯体,只像是刺进了空气。
“这是……虚灵吗?”将痕吃了一惊,周围的黑影已纷纷将手臂化为了巨刃,如跳蚤般猛扑上来,他急忙向后翻滚,那些连续劈砍过来的透明尖刀剁在喷泉座位上,留下了切口。
“他们可以碰到我,而我的剑刃却完全伤不到他们?”
腰间忽然一凉,不知何时立于将痕背后的一个黑影偷袭,一下子割破了后腰,留下血痕,回手还击,而剑刃依然只是穿过它的头,没能造成任何伤害。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得想办法逃走。”将痕举剑朝四周回望,妄图朝着残阳镇入口的方向逃窜,挡下几次攻击后,飞快穿过黑影列队的空隙蹿出去,三个黑影忽然从地面钻出,正好挡住了正面去路。
三把刀刃同时劈来,顷刻之间根本无人能及时反应。将痕躲过了第一刀的刺击,一剑格挡,另一只手急忙扯下剑鞘,无奈用剑鞘挡下了第三击。身后的黑影纷纷逼近,剑鞘急躁间向身后挥舞,忽然感觉这一下似乎打在了对方的身上。
“等等,有触觉?”
将痕急忙调整好了站姿,凝视着这些黑影的动向,左手的剑鞘挡下一击,右手的利刃同时刺出,果然,袭夜在那黑影的身上刺出了一个透明窟窿,那黑影诡异地高频率扭动起来,影状液滴从孔洞中四下喷溅。
这时他观察到,那些影怪在攻击的瞬间,身体会呈现出一个不明显的颜色变深形态,在颜色变深的时候,将痕就可以被他们攻击到、同时也能攻击到它们,其余时候,则会转化为完全不受物理碰撞的影子。
“将痕,你要去哪?”黑影再次发出了姐姐晓似的声音,语气焦急,听得将痕一阵寒战。在掌握了影子敌人的攻击模式后,将痕连续使用剑鞘格挡,剑刃还击,连续斩杀了三个影怪,咬牙切齿地说道:“不要!再模仿我亲人朋友的声音!!!”
冰冷的痛觉。巨大刀刃手臂斩在了将痕的胳膊上,黑色衣衫破开,露出狰狞的伤口,有半公分深。将痕下意识还击,只是徒劳。
刀刃碰撞的声音在寂静又漆黑的城镇中响彻,将痕的喘息声越发凝重,他的身上已有了大小长短各不同的十几个伤口,伤口溢出的血流在裤腿上汇成了一道红色的小瀑布。
越来越困倦,越来越疲于应对。黑色的影怪在镇中央密布,一眼辨不出数量,将痕连续战斗了十几分钟,虽已斩杀了十个影怪,但对方的数量似乎越杀越多。
“难道,到此为止了……”他大口喘息着,一只受伤的腿战栗不止,已经站不稳;影怪们也已收起急速凶猛的攻势,渐渐围拢而来,将痕退无可退,寒冷和压抑感的寂静像是无数只无形大手,团团包裹在他的身上。
“以数量来压制对手,这就是你们的战法吗?”
一声并不洪亮但十分清晰的男人话语从镇子入口处传来,打破了这寒冷和寂静,影怪们和将痕纷纷把视线投射过去,在那里站着一个双手抱胸的人,他的身影被树影后的零星月光映衬出来,渐渐越来越清晰。
灰斗篷,兜帽遮住了大部分面孔,只能看见一只长满白色络腮胡子的下巴,他的腰上挂着三把剑:一把造型诡异的短刀,一柄躺在黑色金属剑鞘中、古朴的直刀,一把剑柄有着金色装饰的华丽长剑。
而令人感到不安的,是他那双裸露的手臂,那根本就不是人类的手臂。
将痕不知道他是不是穿了臂甲之类的东西:那是一双漆黑的,带着金属光泽的手臂,上面密布着古怪纹路,加上五指上的尖指甲,看起来就像是从某种恶魔的身上借来的一样。
男人从腰带上解下了直刀,举在前胸,冲着影怪们做了个“过来”的手势。
“来吧。”
无数影怪纷纷丢下将痕,如暴走的蜂群般向男人飞扑而去,那一跃十米的高空,双臂像两只螳螂锐利的前爪,直奔对方的脸劈下。
男人始终一动不动地站着,手中的刀连带着鞘猛然挥出,在影怪的刀刃距离男人头部只有咫尺距离时,随着一声清脆爆响,黑色的金属刀鞘便立刻将那影怪砸飞出去。
刀刃在顷刻之间出鞘,将痕还来不及反应,水银般的闪亮刀身在月光的反射下化为一道银弧,三四个影怪扭动着喷溅出影状血液,被斩断了肢体。
“好快!”将痕被震惊了,他从未见过有人能以如此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出剑。
男人的左手以阴手势迅猛拔出那怪异短刀,出刀瞬间便斩杀一只影怪。
两把刀交叉于胸前,做守势,双眼捕捉到出手时机的瞬间,男人双刃同时出击,脚下步伐飞快地冲入敌阵,身体不断旋转,两把利刃左右挥斩,无数影怪如苇草般倒下,将痕直接看傻了眼。
眨眼的工夫,那古朴的直刀已经入鞘,同时也已瞬间拔出那把骑士长剑,剑身完全被紫色的光芒所包裹,看不出材质;一刀一剑,上下翻飞,脚下所经过之处,人型阴影被利刃撕裂,飞快扭曲着溶解在大地上,而手中的三把刀剑也不停出鞘入鞘,变换起来,看得人眼花缭乱。
不到三分钟。
所有的影怪便在顷刻之间被扫荡一空,男人缓缓将直刀收入鞘中,刀身完全纳入刀鞘的瞬间,面前的影怪拦腰裂成了两截,那些影状鲜血喷溅而出,两截黑色躯体落入大地,不久后便溶解消失。
此刻男人所距将痕不过六七米的距离,他一路奔驰旋转,三把兵刃交错使用,杀掉最后一个敌人,也刚好站在了镇中央,将痕的面前。
将痕张大了嘴,尚处于恍惚之中,对面那手臂如恶魔的男人双手脱下兜帽,露出一头白发和红色眼瞳。
“你是将痕吧?”那男人磁性的嗓音开口询问,打断了将痕的发呆。
“您是……”
“陵狩,一个猎魔人,同行都叫我鬼手剑士。走吧,我们先去把你的伤口包扎一下。”